第39章

玄真觀, 賈玩從墻頭一躍而下, 還沒落地就聽到身後傳來風聲,忙一個側翻避過, 道:“是我!”

“知道是你,”柳湘蓮站定,嘖嘖道:“你的身手是越發厲害了, 竟然這樣都打不到你。”

賈玩將酒壇扔過去,道:“你就鬧吧, 弄壞了東西,損失的可是你。”

柳湘蓮“呸”了一聲,罵道:“使喚爺到這荒郊野地裏來喝西北風, 還敢拿這個挾制爺?”

一面引了他, 直接從後窗翻回屋子。

進了屋,賈玩很是汗顏, 房子成這樣,也難怪柳湘蓮要說“喝西北風”了。

窗戶東倒西歪,紗窗爛成布條,被北風吹得烏拉烏拉的宛若鬼宅。

房間裏,床上光禿禿一個床板加一床棉被,地上兩個蒲團,一個火盆,一個水吊子加兩個破碗,就是全部家當了。

原本的碎瓷片爛瓦罐之類的,被一碼子清了出去, 爛的桌椅板凳窗簾帳子等堆在一旁,現在火盆裏燒的便是這些。

不得不說,家裏那些夥計們,“幹活”幹的還挺徹底的。

柳湘蓮在蒲團上坐下,拍開酒壇上的泥封,冷笑道:“砸的時候一時爽,現在自己嘗到滋味兒了吧?”

朝破碗裏倒了一碗,賈玩伸手去端,被柳湘蓮一把拍開,道:“你老人家不是守孝嗎?喝什麽酒?”

他提著酒壇,只一只手能用,賈玩卻有兩只,毫不費勁的將酒搶了過來,一滴未灑,道:“不是怕你一個人喝沒意思嗎?”

柳湘蓮翻了個白眼:“我謝謝你了。”

賈玩不理他,打開食盒,將裏面的飯菜取出來,就擺在地上,裏面的東西分量十足,味道也不錯,可惜除了湯還熱著,其他都已經半涼,柳湘蓮也不嫌棄,給自己和賈玩都盛了湯,趁著還有點熱乎勁兒,大口吃喝。

賈玩見他吃的狼狽,道:“怎麽,那些道士不給你飯吃?”

柳湘蓮白了他一眼,道:“鍋都被你砸了,吃什麽?”

又道:“他們昨兒不知從哪兒借了個大瓦罐來,這幾頓頓頓米粥加鹹菜……倒是有雞有肉,可惜誰也不敢燉,遠遠的埋了,怕再被你抓住打一頓。

“如今派人去了城裏買東西,怕是要到晚上才有幹飯吃。”

賈玩聽了,毫無愧色,將燒雞紮在匕首上,放在火上加熱,道:“這個時節,老百姓幾家吃的起幹的?別說米,有糠吃就不錯了,這些不事生產的道士還有什麽不滿的?”

柳湘蓮邊吃邊道:“你前腳又打又砸,後腳賈府就送了東西來……我說你們這是何苦來著?錢多了燒手吧?”

賈玩笑笑,道:“今兒我還討了一萬多兩銀子回來,那才叫燒手呢!”

想也知道他們收到銀子,會嚇成什麽模樣。

不只是缺了遠見,也不是膽小怕事拎不清,只是缺了底氣罷了,這些人,在平頭百姓面前,固然耍足了威風,遇到真正的權貴,卻一個都開罪不起。

他賈玩哪怕得罪了太上皇、忠順親王,卻還有個能開口講理的地方,沒有切實的把柄,誰也奈何他不得,可是榮國府呢?

自身毫無實力可言,先前靠著王子騰作威作福,現在王子騰、林如海,還有他賈玩,三個都想牢牢抓住,卻不知這三個,根本就不在一條船上。

先時趙昱承認了沒有婚書一事,賈玩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明知銀子討回來賈政也不敢收,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就是要讓他們有了隔閡矛盾才好。

將剛剛烤熱的一邊雞翅撕下來給柳湘蓮,道:“這邊情形如何?”

柳湘蓮道:“還好。”

又道:“你大哥昨天晚上出去了一趟,今兒早上才回來,你不是說離了這裏就不必管嗎?我便沒理他。

“如今正躺在床上哼唧呢,方才吃飯的時候還發怒摔了碗,叫了幾波人回城給他打聽消息、要銀子……也是他現在余威還在,那些道士只敢背著他抱怨幾句,若再要不來銀子,或無人給他撐腰,只怕日子就該不好過了。”

賈玩點頭,他要的,原本就是這個效果,讓他那位大哥認清現實,以後也就沒那麽多事了。

柳湘蓮半碗飯下肚,又道:“你覺得我們在這兒守著有必要嗎?你大哥現在就一個野道士,還中什麽用,誰會來找他的麻煩?”

賈玩道:“活的是沒什麽用,死的就難說了。”

柳湘蓮“啊”的一聲,駭然看向賈玩。

賈玩道:“我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摩人性。如今想要我倒黴的不少,我想,如果我是他們,且將不擇手段用到極致的話,會如何行事?”

“會如何行事?”

賈玩喝了口酒,道:“自然是昨天晚上,就讓大哥傷勢過重,不治而亡。”

柳湘蓮已然說不出話來,賈玩放下酒碗,道:“若是如此,哪怕我舌綻蓮花,也將死無葬身之地——現在想來,那些人沒有我想的那麽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