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當夜一夜好雪, 早晨推開門時, 滿目的雪白差點耀花了人的眼睛。

周凱等侍衛所的同僚們一早過府, 大家暢快玩了一日。

所有人心情都不錯, 說實話,在皇上身邊護衛,得賞的機會極多, 今兒皇子誕生, 明兒皇後壽誕,後兒元宵佳節……總歸只要有喜慶的事兒,皇上或皇後、太上皇、皇太後一個“賞”字, 就少不了他們厚厚的一份兒,連皇上身邊最親近的大太監也未必比他們多多少。

同在宮中執役,侍衛的身份, 是能擡多高擡多高,太監的身份, 卻是能壓多低壓多低——太1祖有訓, 宦官品級最高不得超過五品。

只是身為侍衛,得賞容易, 立功卻難,多是陪皇上狩獵的時候,多斬殺幾只獵物, 說出去算不得什麽光彩的政績,但賈玩這次玩笑般的“刺殺”,卻讓大家夥兒得了皇上的親口褒獎, 夠他們得意一陣子了。

年輕人在一起,幾瓶啤酒都能瘋一整晚,何況寧國府裏有梅、有雪、有弓、有馬、有酒、有肉?自然是乘興而來,興盡而歸。

第四天,賈玩定制的輪椅就出了“小樣”,他親自試了一回,發現這個時代的手藝人果然了得,做出來的東西比他想象中還要出色。

賈玩讓那個體型和趙軼差不多的鐵匠,也上去試了一回,做了幾處細微調整,便令他們換了上好的梨花木,配上皮褥子再重做一個。

東西第二天就得了,賈玩令四月送去趙軼的府邸,回來時四月的表情很是不安:“皇長子殿下一直陰沉著臉,看著嚇人的很,小的也不敢多留,匆匆說了用法便走了……”

賈玩渾然沒放在心上:那個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是陰沉著臉的,要是忽然笑了才叫嚇人。

這次休沐後,賈玩這一班,就該調到夜間值宿了。

對於外班侍衛和前鋒營而言,夜間值宿是個苦差,該巡邏巡邏,該站崗站崗,夏天蚊子咬,冬天雪風吹,但對內班而言,卻比白天舒服的多。

晚上一到點兒,他們就退出後宮,在外面專門的侍衛間待著,坐著烤烤火,聊聊天,甚至打個盹兒,有突發情況,自然有人來叫,沒突發情況,待夠兩個時辰,一天的工資就到手了。

這些天接連大雪,無論賈政等人如何心急,園子的工程也不得不停了下來,賈璉、賴大等人趁這個機會,將賬本好好整理了一下,就這幾個月的開銷和工程進度以及預算,給賈赦、賈政、王夫人等做一個“階段性匯報”,賈玩身為園子的主要贊助商以及寧國府的家主,自然也被要求旁聽。

幾個當家人中,賈政不慣俗務,賈赦只在家高臥,賈玩是舍財免災,都不怎麽管事,只是這會兒聽著這一項多少多少銀子,那一項多少多少銀子,難免有些心驚。

“薔兄弟這會子正在江南,由玩兄弟身邊的玉硯領著采買器物,前兒書信回來,說已經辦的七七八八,年後即回。我想著既他在,就不必另派人去,寫信將采買戲子的活兒交與了他,等采辦齊了,一船運回來也便宜……銀子就動用甄家存的那三萬兩便可。

“十二個小尼姑,小道姑,前幾日已然到了,正派人教她們念佛誦經,道袍僧袍已經在做了,這一項,一共花了一萬七千兩銀子……”

賈玩皺眉,他這些年隨著林如海走了不少地方,再不是當年那個連冰糖葫蘆賣幾文錢都不知道的孩子,早聽出來這裏面的每一項,都有些許虛頭,卻還在容忍範圍之內,唯獨這一項,實在太過荒唐。

十二個小戲子,加樂器行頭等三萬兩倒也說的過去,畢竟那些個小戲子,不僅要姿容出眾,天賦上佳,還要打小兒練基本功,養一個出來不容易……價格高些也正常。

然而連經都不會念的小尼姑、小道姑,卻不過是些眉清目秀的普通女孩兒罷了,了不起一二十兩銀子一個,加起來撐死了五百兩銀子,這一萬七千兩是怎麽花的?

別說什麽關乎信仰,價格不能和世俗人相提並論——那些人都將小女孩兒拿來賣錢了,還算什麽出家人?不過是些穿著袈裟道袍的人販子罷了。

打斷道:“璉二哥,這一項是誰負責的?”

他雖是準備舍財免災,可也沒準備當這麽大的冤大頭。

賈璉有些尷尬,目光瞟向賈玩身後。

賈玩循著他的目光回頭,就看見大冬天額頭冒汗的賈蓉。

見賈玩回頭看他,賈蓉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嚎道:“二叔明鑒,侄兒冤枉,采買尼姑道姑的事兒,是侄兒經辦的沒錯,但侄兒對天發誓,絕沒在裏面貪一文錢!”

見他跪的這般利索,臉上的不安不像是假的,賈璉等人俱是一愣:寧國府那邊,雖爵位落在了賈玩身上,但他到底年紀太小,且這些日子以來,連修園子這麽大的事都一直是賈蓉出面,他們只當賈玩就和賈赦一般,只占著爵位不管事兒,現在看來,竟全然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