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Chap.26

紀峣到的時候,溫霖已經睡了。他不想將人吵醒,就去了隔壁的客房,準備泡個澡想想怎麽辦。

他脫去衣物,邁入放好熱水的浴缸,整個人沉入水底。氣泡一串串地往上升,他看著它們,恨不得就這麽一直沉下去。

記得上大學的那會兒,他曾經選修過一門現當代文學鑒賞——為了追一個文青。他們的文學課老師是張愛玲的粉絲,他也因此讀過不少對方的。其他的不太記得了,唯獨有本名字叫做《紅玫瑰與白玫瑰》的,其中一段朱砂痣和白月光的比喻,他至今還印象深刻。

他那時候看得直拍大腿,心說這他媽就是我啊,太真實了。然後,他帶著一種有點炫耀似得苦惱神情,對張鶴說,雖然我的花園裏有不止紅白兩色的玫瑰,但我看他們每個都很好,並沒有他們成了蚊子血飯黏子的感覺。末了,他還虛偽地感嘆道,我可真是個深情又包容的好男人。

那場景他記得很清楚——奇怪,關於張鶴的一切記憶,好像只要他有心想找,他總能飛快地找到、清楚地憶起——那會兒是大夏天,他和張鶴在食堂裏吃飯,外面的陽光酷烈,曬得知了吵嚷不休,食堂裏彌漫著一股子大鍋飯特有的菜味兒,打飯的占座的閑聊的學生把空間塞了個滿滿當當,塑料桌子上殘留著前任食客的油漬,蒼蠅嗡嗡嗡地飛過來,被他嫌惡地揮開。

張鶴埋頭擦桌子,額頭上不斷往外滲著汗,那汗水順著高聳的眉峰滑下,流過同樣濕淋淋的修長脖頸,最後隱沒進球服中。

那人連眼神都不肯給他一個,嘲諷道:“因為你那群姨太太連當紅白玫瑰的資格都沒有。等你真想定下來試試——我就不信你能安分。”

也是。

他拖著腮坐在對面瞧著他發小——他記得他那時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麽——然後很得意地說,只有小孩子才做選擇題,像他這樣的大人,肯定全部都要。

現在想想,不得不感嘆句,張鶴真TM是了解他。

莫非現在,就是選紅白玫瑰的時候了?

那誰是紅玫瑰誰是白玫瑰呢?溫霖肯定是白玫瑰吧,溫柔又內斂,幹幹凈凈一棵白蓮花似的人物……那蔣秋桐就是紅玫瑰了?噗,可是這人就是高嶺之花啊,冷冰冰跟神仙似得,和熱烈如火的紅玫瑰也差了十萬八千裏呢……說起來,這角色該是於思遠的啊,然而那家夥已經被他給拒了,這會兒應該惱羞成怒粉轉黑了吧……

他邊在腦子裏想著些有的沒的邊邁出浴缸,正赤條條站在鏡子前發呆,就聽到了浴室門被打開,接著溫霖略帶困倦的聲音響了起來:“……峣峣?”

“怎麽大半夜地來了?”他有點驚訝,更多的是驚喜,“你傻站在那幹什麽?”這會兒已經是半夜,紀峣也沒說今天要過來,懷裏沒人時溫霖睡得一向早,今天也是。要不是半夜渴醒倒水時發現客房的燈亮著,他還不知道紀峣來了。

“…………”紀峣不自覺用腳趾摳著腳下的瓷磚,腦中恍恍惚惚。他低頭看了眼身上,發現這次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跟蔣秋桐胡混了一場以後,那老頭居然一個印子都沒給他留——他是不是得誇一句真有偷情的自覺?把腦子裏亂飛的思緒揮開,他嘴裏含著話,然而看到溫霖溫柔注視他的雙眼,和略帶欣喜的神情時,他又把那句話咽了回去。

得找個好時間,他想。

於是他熟練地揚起一個應付溫霖的笑臉:“想洗個澡,但是怕吵醒你,所以來客房了。”

他認為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是淡漠而冷酷的。在他的想象中,自己現在是個拔吊無情的渣男,睡完就丟以後,現在還在琢磨著怎麽把玩膩了的糟糠妻休掉。然而他卻不知道,在溫霖看來,他濕漉漉地站在那裏,眼圈是紅的,眉間是蹙的,被臉上還帶著猛然被叫到名字的局促。

他從前劈腿時從未心虛過,以至於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感受叫“心虛”。

“對了,那個……”紀峣眼睜睜瞧著溫霖跨步進來,不知怎麽的有些慌,他腦子還陷在紅白玫瑰裏轉不過來,便胡亂說,“我有點餓,家裏有吃的沒?”

溫霖便笑了,很寵溺的。

他不動聲色地將目光從紀峣的臉龐上移開,感到小指有些輕微的痙攣。他沒有管它,將隨意披上的睡袍系緊,二話不說:“你想吃什麽?等把你衣服穿好,我就下樓給你做。”

他像照顧什麽大寶貝似得,把人圈在懷裏伺候著擦幹穿衣吹頭發,又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宵夜。

紀峣窩在溫霖懷裏,坦然接受對方的一切細致照顧。他認為現在他很冷靜,正用冷靜到近乎冷酷地審視著眼前這個男人,看著他臉上自然流量出的滿足和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