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21

於思遠到的時候,蔣秋桐已經開始燙羊肉吃了。這家夜宵店開了很多年,烤串和湯鍋都有,味道也好,兄弟倆幾乎每次都在這碰頭。

蔣秋桐夾了一筷子羊肉給於思遠:“怎麽,你的小朋友來了,你不應該開心麽?”

於思遠要了一紮啤酒——蔣秋桐挑眉以示驚訝,這人要保持身材,已經很久沒喝過啤酒了——埋頭吃肉:“高興啊,大老遠過來看我,我怎麽不高興。”

“那你這副樣子是給誰看?”

於思遠倒了杯酒,卻沒喝,只凝視著色澤明亮的酒液發呆,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覺得人真貪婪。”

有了一想要二,有了二想要三,有了三想要五,有了五想要十,有了十,想要全部。

他想要全部,可問題是,他不知道自己擁有幾。他想自己已經擁有了八九,然而他怕自己其實只有一二。

蔣秋桐卻想左了,他想起了下午時看到那個男孩手裏拎著的大大小小的紙袋子:“你的小朋友要的太多了?他想要你的錢?買點東西而已,別介意。”——不怪蔣老師陰暗,現實總是如此。

於思遠卻搖了搖頭:“我倒是想——我沒為他花過什麽錢,他自己有。”

蔣秋桐稀奇地看著他:“那你還在這假惺惺什麽?”

像他們這種人家,沖著錢來的總比沖著人來的多得多。以至於遇上個不想花自己錢的,那都得珍惜一下。

於思遠抹了把臉,如果是紀峣在這,他一定會很驚奇,因為於思遠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露出過這種表情,他面前的於思遠,永遠都在笑——或溫柔或甜蜜或瀟灑或爽朗,總而言之,他一直在笑。

“就是因為他什麽都不要,我才難受。”

蔣秋桐不說話了。

說得功利點,兩個人在一起,肯定是圖著對方點什麽的,低層次的比如錢,比如臉,比如性,高層次的比如精神享受——內心的平靜、充實感什麽的。

跟紀峣在一起時,於思遠的一切需求,都被滿足了,可是紀峣呢?紀峣想要什麽?

紀峣從不主動談論過去,從不輕易暴露喜好,他好像什麽都喜歡,又好像什麽都淡淡的。這樣的紀峣讓於思遠感到越來越惶惑,惶惑到不安起來。

其實這些事壓在他心裏很久了,每次和紀峣見面,這些情緒就像冰雪消融似的無影無蹤,可一旦他們分開的久一點,於思遠就被莫名的恐慌感折磨得快要發瘋。

可是他不能說。

他們異地,平均一個月只能見一次面,紀峣從來不要求他過去,或者跟他商量怎麽能離得近一點。有時候半夜他工作忙到脫不開身,想紀峣想得發狂,會給紀峣發微信留言——他知道紀峣晚上會關網,這樣不會影響對方睡覺。

第二天紀峣看到,無論多忙,都會抽空跟他視頻,跟他插科打諢,再不行就幹脆直接逃課飛過來見他。

於思遠感動得一塌糊塗,在擔心紀峣奔波勞累之余,每次都滿足得要飛起來,他想,峣峣真的很愛他。

他問你難道不累麽,紀峣說可是你想我啊。

漸漸地,於思遠就不說他想他了,因為紀峣每次大老遠趕過來,他心疼。

但是峣峣真的愛他麽?

他恨不得把自己一顆心剝開給紀峣看,讓對方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厭其煩地給紀峣說著自己的過去——除了他實在不想觸及的那段經歷,他巴不得對方知道他的一切。

而對方呢——

他喜歡的人叫季峣,大二生,是美術系的,在家鄉上的大學,有個發小叫張鶴,有個白月光叫溫霖。

其他的,沒了。

他什麽都不知道。

蔣秋桐本來想罵他矯情,人家對你好不就夠了麽——不過於思遠明顯覺得不夠,他瞧著表弟這副熊樣,嫌棄道:“要不你把那個小朋友的名字告訴我,我幫你留意一下,我們一個學校的,他說不定還是我的學生來著。”

蔣秋桐總覺得那小子有點莫名的熟悉感,估摸著打過照面,說不定還是自己的學生。

於思遠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你們應該沒見過,他是美術學院的大二生,叫——”

“那算了。”蔣秋桐一聽立馬打斷了他的話頭,自己教的是商學院,大三大一都有,大三多些,就是沒有大二的。況且美術學院在南校區,他在北校區,撞也撞不到一起。

見於思遠的神色,蔣秋桐忍不住安慰:“說不定人家只是太愛你了,不忍心讓你為難一點。”

這話和紀峣的話重疊在一起。無數次,紀峣在被問“為什麽你不生氣?”“為什麽你不對我發脾氣?”“為什麽你不委屈?”“為什麽你不說想我?”“為什麽你不想見我父母?”,他的回答總是這樣的——“因為我舍不得。”

他說他舍不得讓自己有一丁點為難,不舍得自己感覺一絲絲難過。這樣美妙的甜言蜜語,真是讓人心都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