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汪小花本是滄州人,那年叛軍入城後,她不幸被叛軍搶了去。

於她而言,那是一場暗無天日的噩夢。

慶軍趕走叛軍後,她不顧家人反對,在苗叔苗嬸的幫助下,來到慶州紡織廠當紡織工。

慶州很少有人認識她,她在這裏如魚得水,每月拿著高額的工錢,漸漸過上了好日子。

後來,她認識了王栓。

兩人成了親,在新城買了宅子,過上安穩尋常的生活。

成親前,她就說過自己的事情,但王栓表示不介意。

汪小花嫁給他,有很大程度是因為這一點。

成親後,他們賺的錢都歸婆母管。汪小花是家裏賺得最多的,在家裏的地位並不低。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繼續平和地度過下半輩子,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跳河救了一個男人,王栓一家人就全都變了臉。

仿佛救了人的自己犯了滔天大罪,罪無可恕。

王栓硬是拉著她去了衙門,申請休妻。

汪小花沒有崩潰,她只是覺得心寒。

被叛軍玷汙她都沒有倒,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壓垮她?!

王栓想以“淫佚”的罪名休掉她,她就要求找被救的男子當面對質。

被救者來了。

他低著頭,囁嚅道:“我、我們確實肌膚相親……”

“哈!”王栓冷笑一聲,“汪小花你就別死鴨子嘴硬了,你就是不潔了!我今天就要休妻!”

汪小花死死盯著被救男人的臉,過了好半晌,才哽咽著問:“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他說的就是事實!”王栓蔑笑道,“你快在休書上按手印!”

汪小花轉過頭,問王栓:“我嫁到你們家後,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嗎?我白天上工,回來後還要伺候你,你倒好,錢沒賺幾個,天天像個大爺一樣躺著不動,我有沒有說過一句抱怨的話?我自問自己沒有對不起你任何事,結果你倒好,就因為我救了一個人,想把我休了?你是不是早就想這麽幹了?”

面對汪小花的質問,王栓色厲內荏道:“你別胡攪蠻纏!你本就不清白,裝什麽無辜!”

腦子裏轟然一聲,仿佛有什麽徹底坍塌。

汪小花怔怔望著王栓,用一種極度陌生的眼神,看得王栓心頭發涼。

他連忙對司戶諂媚道:“大人,您看,她既然都不清白了,這休書是不是可以蓋章了?”

王栓在衙門裏是底層小吏,但他會來事,混得開,早就打點好了。

在衙門的權威下,汪小花不服也得從。

她被休了,還被凈身出戶。

紡織廠中女工知道這件事,全都義憤填膺,恨不得揍死王栓和那個被救的白眼狼!

汪小花本質是堅強的,但再堅強也有傷心難過的時候。

她坐在紡車前,一邊紡紗一邊掉眼淚。

心中郁氣久久不能平息。

憑什麽?這個世道憑什麽這麽不公!

就因為她是女子,她就應該被休?

可她做的明明是救人的好事,為什麽還要這麽對她?

汪小花越想越傷心。

忽然,肩膀被人輕拍一下。

“汪小花,跟我來一趟。”

說話的是溫柔大方的逢春管事。

汪小花抹抹眼淚,起身道:“管事,您找我有啥事兒?”

“眼淚擦一擦,去了就知道了。”

汪小花連忙用帕子擦幹凈,但眼眶通紅,一看就是剛哭過的。

她跟著逢春來到辦公室。

辦公室裏,采夏正忙著招待邵秋蘭。

陽光從光潔的窗戶透射進來,照在邵秋蘭歲月沉澱的銀絲上,顯得格外慈祥優雅。

她笑著說:“采夏娘子不必這般客氣,隨意些就好。”

“哪能隨意?”采夏滿目敬意,“您可是咱們慶榮學院的副院長,女班的教習,是有大才華的人!”

邵秋蘭被她逗笑,眼角的紋路越發深刻。

“邵院長,汪小花來了。”

汪小花穿著淺藍色的工廠制服,身形高挑,容貌清秀,大概是第一次這麽正式地進入辦公室,顯得有些拘謹。

邵秋蘭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心思正派的姑娘,心中好感俱生。

“汪娘子請坐。”

汪小花雙手交握,只坐了個屁股尖兒。

她忐忑地望著眼前端莊雍容的邵秋蘭,眼眶還發著紅。

采夏遞給她一杯熱茶。

汪小花受寵若驚,感激接過:“謝謝采夏管事。”

采夏鼓勵笑笑,“放輕松,這位是咱們慶榮學院的邵院長,找你只是問一些事兒。”

汪小花神色變得恭敬。

邵院長她知道啊!這可是位女院長!當時還引起不少轟動呢。

女工們私底下都說,邵院長給她們女子爭光了!

“邵院長,您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知道的一定告訴您!”

邵秋蘭神情溫和道:“我是奉世子殿下之令,來詢問你當日跳河救人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