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第2/2頁)

他眼前是漆黑的房梁,這房子建的低,房梁他伸手便能夠碰到。

這麽一夜很快過去,第二日早上天還沒亮,他被一聲尖叫聲吵醒。

原本便沒有睡著,他睜開了眼,房間裏有人點了蠟燭,聲音是睡在角落的少年發出來的。他和另一名少年睡在一起,兩人是結伴被送過來的,似乎同鄉。

另一名少年感染了邪氣,昨日只是有些虛弱,今日人便沒了。

“祁山……”少年聲音裏帶了些哭腔,“你別嚇我啊……醒醒,醒一醒……別睡。”

被他推的那名少年面色青白,隱隱發紫,他臉上是細密的邪咒,宛如黑色的烈焰紋在上面,閉著眼睛面容安詳。

宋憫歡掃過去一眼,目光落到哭喊的少年身上,那少年身上同樣也染上了邪氣。

這種邪氣並不難除,但是在三千年前,人族尚且沒有發現去除邪氣的草藥,被邪祟傷了之後,只能靠硬生生的熬過去。

很少有能活下來的。

這幾日已經死了好幾個了,前幾天有兩個是被折磨死的,今日又走了一個。

眾人表情麻木,沒有人去安慰那名少年,他們各忙各的,醒了便起床去幹活了。若是去晚了很有可能沒飯吃。

宋憫歡也跟著起來,經過兩人床榻前,他腳步未頓,直接出去了。

“真慘……你說這邪氣會不會傳染?”

“應當不會,之前又不是沒有人中過,要是會傳染,管事的也不會不管……畢竟我們死完了可就沒人幹活了。”

兩人話音裏帶著嘲諷,又有些許冷漠。

宋憫歡走在後面,他們都要去院子裏聽新一天的安排,這裏通著長廊,像他們這般的奴隸並不少。

前面不知又出了什麽紛亂,周圍都是議論聲,他未停下,這般繼續向前,突然之間,一道人影撞向了他。

他下意識的便閃開了,伸手扶了對方一把,垂著的目光落在對方手腕上,視線微微一頓。

上面覆蓋著燙傷的疤痕,對方穿著熟悉的深色破舊長衫,渾身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來一雙眼睛來。

“我方才沒有看路,”對方開了口,嗓音依舊的又低又難聽,語氣之中都是誠懇的歉意。

宋憫歡袖中握著匕首,他眼神慢慢地冷下來,匕首握在手裏翻轉,銀刃對準了男人的喉嚨。

在他刃尖即將碰到對方皮膚時,男人突然之間便動了,那一雙眼睛擡起來,看著他像是在看沒有生命的東西。

“殺了我也沒有用,你出不去。”

話音落了,宋憫歡直接動手,匕首刺進皮膚,他面前溢出來一道白光,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個木雕小人兒掉了下來。

周圍的人聲恢復,“嘭”地一下,宋憫歡把木雕小人兒撿起來,他盯著掌心看了一會,小人兒在他手裏化成了齏粉。

他站起身,面無表情的走出長長的走廊,今日他的任務是去鬼市買銅環回來,他拿著管事給的銀兩便出去了。

城中很熱鬧,祭祀還有幾日,各方邪祟都提前過來。百鬼在街巷之間遊蕩,這幾日死的人族也格外的多。

宋憫歡隔著朱紅色的樓閣看到了祭壇。那是一處圓月形的台子,上面用寒玉雕琢而成,底下是鬼城的三生河。玉台匯滿了密密麻麻的咒文,咒文之上有沉重的鎖鏈,鎖鏈仿佛從天而來,漆咒封印著底下的神物。

他在旁邊聽了一會消息,自己掏出來衣襟裏手帕,盯著上面的字看了好一會,然後原路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又去了前一日修墳冢的地方,那裏便有解邪氣的草藥,他提前回了小院裏。

死去少年的屍體已經被拖走了,那名活著的少年一整天臉色都不太好,看起來臉色蒼白,還沒從同伴死去的傷痛中走出來。

宋憫歡把草藥給了那少年,面對少年呆滯的目光,到底心生不忍,輕聲的開了口。

“不必為他感到難過,在這裏,死了反而是好事……你身上也被染了邪氣,這草藥能夠治好,晚些自己去煮了喝。”

他只說了這些,對上少年微怔的神情,他沒有再說什麽,信不信、願不願意喝,都是對方的事。

還有三日便是祭祀,宋憫歡掌間一片銀光閃爍,那裏面是一把細細的長戟,他回憶著連梧說過的話,目光變得深遠起來。

“君月奴的身份並不難找……是你沒有徹底放下,不願意看清真相。”

“你在逃避。”

他腦海裏回響著這兩句話,窗戶在開著,外面天空陰沉沉,房間裏光線很暗,邊緣是幾道陳舊的裂紋。

那少年收了他的草藥,還在原地站著。他和遠處的少年對上視線,少年臉色依舊慘白,面朝著他長身而立。

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覺得對方眼中情緒悉數被遮掩。

對方站在陰影之中,仿佛與背後的灰蒙蒙的天空、陳舊的朱閣,與整個幻陣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