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魏璟之捏著銀制的酒杯,酒液晃蕩著映出來他青白沒有表情的臉,他低垂著眉眼,將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太監的尖細嗓音宛如破鑼一般,一聲又一聲:“接下來是由鎮北將軍為女王獻上的祝壽舞——天神下凡。”

魏璟之在上鎏金台之前看了一眼遠處的天空,黑壓壓的烏雲聚在一起,皇城變天了。

他握緊了長戟,過往種種一一重現,心頭恨意難解,眼中沉郁著濃稠的殺意。

腦海裏浮現出來了他魏府的一百多余人口,回想起來了他和蕭玄硯纏綿的日日夜夜,記起來了少年太子許他為武相的秉燭之夜。

還憶起他在邊關被出賣險些戰死、那群為了保護他而被曝屍荒野的士兵們,多少個夜裏,他做夢夢到那些士兵讓他帶他們回家,夢到他爹娘聲聲泣血,讓他為魏府報仇。

他懷著一腔孤勇,全部的信任和付出給了他的好友,他信仰的女王以及他的愛人,結果他的好友猜忌他、他信仰的女王忌憚他,他的愛人欺瞞他。

這三個人聯手一起毀了他的全部,剜心蝕骨之痛,莫過如此。

魏璟之握著長戟,拖著沉重而肅穆的步伐一步步領著他身後的士兵上鎏金台。

既然人人都想要這天下,他便毀了這天下。他要用騎兵踏平皇城、鮮血染滿朝臣府邸,將仇人斬首報他魏府之仇。

蕭玄硯曾經告訴他,要麽不做,若是做了,便毀了仇人所有的念想。

這句話他時刻記著,如今全都還給蕭玄硯。

上了旦妝的伶人在一旁咿咿呀呀唱曲,玲瓏水袖是緋色,看起來像是用血染過一樣。

“城中妖邪作亂,血染遼京州千裏,厲鬼啖食人肉,人間淪為修羅地獄……那一日,天神率騎兵下凡,為首英姿端容玉面,小小少年郎率天兵縱橫捭闔,長戟斬惡鬼,旗幟書魏字,天神號漠北,自封為將軍……”

長戟折射出來冰冷的銀光,銀甲士兵在鎏金台上列陣,不遠處有鐵騎八千在城門外等著。只要魏璟之一聲令下,鐵騎便會踏破城門。

“我來此人間一趟,憶我夢中京州……”

在鎏金台之上,沒有人注意到,底下的陣法顯現出來無數道白光,這白光凡人之眼看不清楚。

與此同時,鎏金河裏潮水突漲,水浪綿延至河堤,不少潮水漫上了岸,幾尾江魚擺尾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弧線。

印凈正要去鎏金台上,路過這河發覺水中有陣法,他當下便停了下來,除了水裏的引流之陣。

在他除陣的這一會,鎏金台上,一道白光閃進了魏璟之的眉心,他的身形頓在原地怔了一瞬。

魏璟之眼前依舊是面前的鎏金台,他回過了神,長戟舉起來,高聲喊了一個“殺”字,烏雲在他身後成勢,夜風獵獵而來。

頃刻之間,他身邊的士兵動了,長戟鋒芒銳利的像是要刺破天際,箭矢射落了印有“離北”二字的旗幟。

鎏金台上在這一刻迅速地混亂起來,侍女扔了手裏的托盤尖叫著逃命。旁邊的太監沒來得及張嘴,“噗呲”一聲,他的腦袋便被削掉了,鮮血淋漓灑了一桌,上面的燭台骨碌碌地滾了一圈。

大火漫天、慘叫和求救聲不斷,河中潮水被染紅,城門“轟”地一聲倒下,月亮映在水面上,像是一輪紅月。

魏璟之隔著人群和遠處的蕭玄硯對上視線,蕭玄硯收了平日裏慵懶的神情,隔著人群和他相望,眼裏帶著厭棄和嘲諷。

“我該早想到的,你不願意信我,想來從邊關回來的時候就已經不一樣了。”

蕭玄硯從一旁的侍衛手中抽出來一把銀刀,銀刀“嘭”地一聲砍斷了幾個朝他過來的士兵手中的長戟,刃尖刺進胸膛,幾個士兵瞬間倒在了地上。

“以前你說要離北重現盛世,願為此奔赴邊境與黃沙為伴,永生護我離北百姓周全。如今……這便是你想要的盛世?”

蕭玄硯身後是漫天的火光,他舉起來銀刀,刀刃的方向,對準了魏璟之的喉嚨,嗓音很輕,帶著幾分質問、幾分失望,還有幾分難言的情緒。

“盛世?你們滅我魏家滿門,還想讓我繼續為你們當一條效國忠犬?”

“這些無辜的百姓可憐,那我爹娘,我兄嫂,我魏府的下人,他們便不可憐了嗎?”

魏璟之臉色慘白,眼裏是執拗的瘋狂,“這天下你們都想要,我就偏要毀了它。”

他們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長戟和銀刀碰撞在一起,金屬碰撞發出來嗡鳴的聲音,兩人身形不斷變換,在火光裏受到灼燒也絲毫不影響。

“你聽信他人之言,從來不肯信我。女王雖冷漠,卻是實在心系離北,你以為你父親真的如你想的那麽好嗎?他們就算沒有謀反,私底下做的事也絕對夠誅你們魏府九族,女王沒有處死你,已經算是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