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第八十九章

帝國新歷210年7月

日子過得很快，雖然對NPC來說，時間並沒有意義。只要遊戲還在，我們就不會真正意義地老去。例如七年前進遊戲看到仙華村這批NPC的玩家和現在進仙華村看到的NPC並沒有什麽區別。

雖然現在已經不會有玩家出現在仙華村了。

當初“枕戈待旦”版本結束之後，官方很快開啟了新版本“重振家園”。我和葉柏，白且歌合力封印了通道，白且歌繼續沉睡，葉柏在長生島主持大局，我則回到了仙華村。扶搖死後，還有很多魔族留在修真界。“重振家園”版本的主要內容是重建天雲城，官方開啟了個人家園系統，可以在地圖上買房，並且做任務收集材料建造自己的房屋。玩家們大多把自己的房子選在了退魔城和天雲城旁邊，修建房子的自由度也很高。“枕戈待旦”版本結束後，玩家大量流失，新版本稍微讓遊戲起死回生了一波，但不過幾個月，那些辛苦搭建出來的漂亮房屋也全都變成了空屋。

一個遊戲，過了繁榮的階段，是很難東山再起的。

時間將碾碎一切，這是不可避免的命運。

後來官方又出了飛行坐騎，降低了遊戲入門難度，簡化了任務流程，出了情緣系統……當然，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意了。

對了，“枕戈待旦”版本結束之後，總策劃換了一個人。我才知道當初墨白說的什麽意思，他和公司打了個賭，想用拼盡一切做的“枕戈待旦”版本挽救《仙緣》。他失敗了，公司減少了對《仙緣》的投資。

“重振家園”版本後，所有NPC和BOSS不再擁有自我意識，除了我。

《仙緣》變成了一個空殼遊戲。

新版本開服之後，墨白來遊戲裏找我。

他坦然說：“我失敗了，《仙緣》到此為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你。”

這是墨白的私心。

“我本來有一個宏大的目標，一個更好的計劃。”墨白說：“我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都是命運安排。我以前就在想，有時候，好的遊戲不一定更吸引人，好的音樂不一定有更多人聽，好的藝術不一定有人懂……《仙緣》的命運和我一樣。雖然我很久以前就告訴過自己，專注於自己能做到的事，不要太在意結果，但總是發生這種事，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我對他說：“但只要好，就是有意義的。”

墨白愣了下，盯著他，喃喃道：“你就很好……姜嵊，你是最好的。”

他把手貼在我的臉上，我能感受到他指腹的溫度，他低聲問：“只剩你一個人，你會感到孤獨嗎？”

他沒有等我回答，便離開了。

我不會感到孤獨。

《仙緣》苟延殘喘七年，在這個每天都有新遊戲，每個新遊戲都更好的時代，已經堅持了很久。

就算有玩家懷念過去，他們更多的也只是懷念當初玩遊戲的那段時間，而非遊戲本身。

“重振家園”之後，官方又出了“仙盟大會”的新版本，但這次連我都不在乎更新內容是什麽了。NPC也換了一批，我也不認識。遊戲還是偶爾會有新玩家進來，和NPC對話，接任務，打怪……所有NPC用一如既往的語氣和玩家交流，哪怕只有一個玩家，NPC也會履行好自己的職責。

這就是NPC的工作。

“仙盟大會”版本後期，世界頻道只有幾個工作室在孤零零地刷廣告，活人一個都沒有。

我也依然在工作，但玩家現在有飛行坐騎，沒人來找我學技能。站在桃花崖上，我想起當初在白龍宮秘境百無聊賴的李辟鹿他們，很想知道他們當時的感受是否和我一樣。我想問問葉柏在長生島是不是也很無聊，但NPC頻道發出去的消息，沒有人回復。

NPC頻道只有五六條消息，全是我發的。每次發完之後，我才想起來，唯一還保留意識的只有我而已。

六次之後，我終於記住這件事了。

《仙緣》也走到了盡頭。

《仙緣》要關服了，今天是什麽日子？算了，反正也不重要，就算是很久以前的老玩家，也不會知道今天是關服的日子。也許幾年之後，有人想起了這個遊戲，才會發現《仙緣》已經關服了。

這是我最後一篇日記。

最後一句話要說點什麽……這時候，我就又想起扶搖當初的話了，他站在我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告訴我他想走出去，想存在著，想被人記住。

所以，我們被記住了嗎？

————

帝國新歷210年7月31日，運行七年的《仙緣》正式關服。

離關服還有一個小時，世界頻道依舊孤零零地刷著幾個廣告，姜嵊坐在崖邊，眺望著遠處的仙華村，白色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不會有人再來了。

姜嵊打開NPC頻道，之前有其他NPC說話的記錄因為版本更新全部清空，上面只有突兀的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