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塵封

南州的劍影撕破夜色,一路上雷音喧然,蟲豸四避,樹林,池塘間皆似有勁風筆直吹過,葉林卷碎,水面生紋。

寧長久與司命持續趕路時,斷界城裏,虛境之下的戰鬥一刻也沒有停下。

邵小黎的意識漸漸清醒,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識海中有一個虛影擁著她,那是師尊的影,是親切的,柔和的……

她握緊了月枝,月枝非但沒有排斥她,反而很快與識海慣連了起來,散發著不弱於先前的光。

洛神星不知不覺間升了起來。

邵小黎本人沒有太大的察覺,但在白藏的眼裏,這個紅裙少女的姿影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淩空而立,卻似踩在一條蜿蜒而去的長河上,照影驚鴻,若輕雲蔽月,流風回雪。

葉嬋宮無比虛弱,她主動地放棄了身體的控制權,只將權柄之力揉入月枝裏,供邵小黎使用。

白藏看著那截玉枝,想著‘這是我的棺’的這句話,輕輕搖頭:“是該蓋棺了。”

她說著,伸出了手。

周圍暗了下來,光向著白藏的掌心凝聚,化作了一柄劍,她持著劍,身影閃動,淩空而起,搶占先機,帶著整片天幕的力量,對著邵小黎的頭頂劈了下去。

肅殺的氣息當頭而來,邵小黎能聽到自己幾乎要爆裂的心跳,她還未來得及適應這些力量,只好憑借著過往的招式去擋。

邵小黎揮劍截去,月華在天際盛放,作為屏障,籠罩住了她。

但在白藏圍困而來的劍線之下,這薄暮似的月光顯得蒼白無力,轉眼之間,似有禿鷲撲食,月光被侵蝕了幹凈,淩空一劍毫無花哨地落下,與月枝交擊,炸開的白光裏,邵小黎呈直線下墜。

白藏看著不堪一擊的洛神,輕輕搖了搖頭。

高空的時間流速相對更快,白藏雖有把握,卻也不想以此為戰場,先前葉嬋宮如明月高掛,她雖能勝她,卻無法將她真正斬落,如今葉嬋宮不支,敵人換成了這個少女,白藏終於有機會選擇在更穩妥的低空作戰了。

邵小黎顯然也是明白這一點的。

她如今體內蘊蓄著過往不敢想象的力量,只是對力量的掌控尚且生疏。

下墜之際,白藏的身影已經落了下來。

對於邵小黎而言,當初寧長久與罪君的一戰,在她眼中只是天空中的雷電與閃光,是持續不斷的氣象變化。但如今,神主的壓迫感直面心頭,她宛若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於荒無人煙的林野裏,遇見了饑腸轆轆的惡虎。

當空落下的劍嘯聲震得她心臟發麻,肌束撕裂。

落下的白光頃刻將她包圍,光芒好似由無數碎雪組成的,每一片雪都是殺她的刀。

刀從四面八方劈來,其中夾雜著一道肉眼無法看清的影。

那是白藏的身影。

若是兩年前的少女,此刻便要徹底崩潰,然後被一劍斬下頭顱了……

但如今的她早已成長,初見神主的畏懼是凡人不可避免的情緒,她將這種情緒壓下,如囫圇吞冰,寒徹身體,卻也帶來了難言的清醒,她瞪大了眼睛,咬牙持劍,也無暇搜尋白藏的所在,只是握著月枝,整個人向前撲了過去。

這是月枝反饋給她的直覺。

茫茫的白光中,月枝截住了白藏高速移動的影,權柄之力相觸,‘命運’還未編織成花,就被白藏斬成了粉碎。

邵小黎揮劍展開一片銀芒,那是夢境的虛影,她身影遁入其中,想要拖延時間。

但白藏的劍線始終存在,就像是架設在天空中的一架琴,包圍圈早已落成,她無論向著哪邊逃命,都是死路一條。

籠罩著邵小黎的美夢非但被斬切破碎,夢境的碎片還被汙染成了魘,它們形似蝙蝠,反而朝著邵小黎反撲了過去。

邵小黎竭力回憶著自己學過的全部法術,但凡人的劍法如何敵得過白藏的神術?她所有的一切都被輕易拆解,白藏颶風般壓來時,她的身影被一次次攔截、沖撞,向著幾乎化作平面的下方墜落。

白藏居高臨下看著她,她在白銀雪宮寂寞了千年,但手中的劍從未鈍朽,她是血崖刀海中殺出的古妖,戰鬥本就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

“葉嬋宮!你還要龜縮到什麽時候?”

白藏的喝問聲震耳欲聾地傳來。

邵小黎咬著牙,感受著身體裏的痛意……她如今已很強大,只是她面對的,是世間最頂峰的魔神,此非戰之罪,她有無數理由可以開脫,卻無法說服自己。

心神中沒有傳來師尊的回應,那青絲白裳的身影似在心湖上沉睡了,越來越虛無縹緲。

邵小黎感到強烈的不安,她握緊了劍,不敢松手。

模糊的視線裏,白藏渺小的身影在她眼中蓋過了整片天空,邵小黎墜落之際,白銀的長劍貫空而下,砸向了她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