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霧滿庭院 舊事新帳

斷界城。

天空中亮著並不和諧的光。

光像是水漬一樣暈了開來,薄薄的天幕看上去更像是被臟水汙染了白紙,用指甲輕輕刮過就能令其破碎。

這並非比喻,因為斷界城本就在山海滄流秘經裏,這就是曾經無頭神的書中世界。世界就是相連的書頁。

遠離斷界城的荒山上,‘邵小黎’握著泛著白光的玉枝,身子輕盈地飄浮著。

白藏的身軀亦在附近的天地間浮動著。

“這是‘世界’權柄所改造的麽?朱雀果然背叛了。”白藏看著高高的天空,說。

邵小黎的眼眸好似月光,此刻她暫時被葉嬋宮依附了,唇間說出的話語,亦是師尊的清澈仙音。

葉嬋宮借著邵小黎的身軀說道:“從未效忠,談何背叛。”

白藏淡漠發問:“我始終不明白,朱雀為何願意將羲和的神魂交給你,你究竟許諾了什麽?”

葉嬋宮反問道:“你覺得我能許她什麽?”

“我不了解朱雀。”白藏說道:“但我知道,她已覬覦羲和真正的能力許多年了。”

至於羲和真正的能力是什麽,這涉及到國主之間的大隱秘,他們之間亦會互相隱瞞,所以白藏也無從知曉。

葉嬋宮當然不會告訴她,只是平靜道:“朱雀與你並非一類人。”

“當然不是。”白藏冰冷道:“朱雀先叛六神,如今再叛天道,我雖不知你們之間的約定,但總有一日,你也會被背叛的。”

葉嬋宮的聲音稀薄如霧:“我不在意,你知道,我的目標從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一位國主。”

白藏知道她的想法,她要推翻天道,阻止黑日的降臨。

這是舉父曾經做過,並且失敗了的事。

白藏並未覺得自己被侮辱,只是冷漠道:“你這番話,五百年前說起,我或許會懼,但此刻只令人貽笑。”

葉嬋宮道:“你的傲慢來自於自以為的全知,這是許多神祇死亡的緣由。”

白藏不言。

她們看似只是說著話,但她們的中間,卻時不時炸開一些美麗的火花,這些火花時而綻放於肩頭,時而消散於裙間,是世上難得的,能配得上她們美麗的東西。

這是兩人權柄的無形碰撞。

更神奇的是,隨著兩人的腳步,她們所有走過的高山雪川都在無形中變小,原本細浪迤邐的山脈,從她們的角度看去,竟在慢慢地扁平化了。

好似世界要被壓入書裏,化作一張張山海的圖卷。

白藏俯瞰著下方,道:“你三弟子的劍,便脫胎於此吧?”

葉嬋宮嗯了一聲,話語清寧,道:“你也覬覦此物麽?”

白藏難得地露出了一絲微笑,這絲微笑裏有著說不出的傲慢:“千年以降,諸神隕落,強敵盡死,你亦是孤家寡人而已,普天之下,皆為我之所有,何談覬覦?”

葉嬋宮看著下方漸漸扁平的山河,默然不語。

她輕輕持握著月枝,淩空凝立的身影好似一道皎皎的月光。

“兩年之前,罪君曾來過這裏,為我徒兒所敗,今日也一樣。”葉嬋宮說。

白藏仰望著混沌而空洞的蒼穹,道:“徒兒?呵,你真能心安理得地喊他為徒兒嗎?”

葉嬋宮道:“我不在乎。”

白藏道:“不在乎麽?他為了你做了這麽多事,最終被眾神逼至窮途末路,為鹓扶所殺,你真的不在乎麽?”

白藏轉過頭,嬌小而冷漠的臉蛋似霜雪塑就的,她滿頭雪絲飄揚著,雪唇未動,聲音卻天空中落下的風刀霜劍,她再次發問:

“還是你在自欺欺人呢?姮娥仙君!”

……

姮娥仙君。

葉嬋宮聽著這個古老的封號,月光盈滿的眼眸中,緬懷之色若即若離。

這是暗主初臨,籠罩蒼穹,人間神魔古仙混戰時她的神號。

只是許多太初的古神也不知道,在姮娥仙君之前,她更曾是坐鎮月宮的宮主,常曦。

暗主初臨的年代裏,真實的光與星空都被遮蔽了,他們通過輪回海的漏洞,建立羈絆,轉世為人,以血肉之軀逐漸覺醒神性,投入到那場驚天動地的神戰裏,嘗試著改變一切。

雖然最終,他們迎來了慘烈的失敗。

那場失敗,於她而言,也是三千五百多年前的往事了。

“許久沒有人這般叫我了。”葉嬋宮說。

她是常曦,是葉嬋宮,是不可觀觀主,也曾是姮娥仙君。

“沒有人忘記你。”白藏說:“我們沒有,塵世間亦始終流傳著你的故事。”

葉嬋宮輕輕笑道:“姮娥奔月麽?”

亦有地方因避諱姮字,念為嫦娥。

這是葉嬋宮留在世間的,最有名的故事。

“嗯。”白藏看著她手中的枯枝,說道:“當初謠言眾多,有人說你與他一起被鹓扶殺死了,有人說你躲在了地核,最多人說的,就是你奔月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