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三年之期已到

四歲那年,寧長久擠在一個破舊的院子裏,周圍都是和他一樣衣衫破爛的孩童。

院子是用幾棟土胚房圍成的,昏暗潮濕,凹凸不平的墻壁上刻著數字。黑漆漆的門透不進光,像一口口豎著的棺材。

眼前落下光像是冬天的,只有亮度,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

一個頭發後梳,面帶微笑的男子立在他們面前,正和臉皺如橘皮的老嫗談著什麽。那男子看著很精壯,身材雖不誇張,但赤著的胳膊下,每一道肌肉看著都遒勁有力,他兩手空空,卻總讓人覺得,他背有一柄厚重的刀。

寧長久是不記得這段記憶的,這是他從心魔劫中窺見的場景。

接著他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九”,因為他的房子的門號是九,每一個房子都住了許多小孩,其中小孩的名字,便是取用的數字的諧音。他很幸運,擁有了一個看似寓意不錯的名——久。

他不明所以地走過人群。

男子抓住了他的手,老嫗似是得了一筆不菲的錢,堆笑的臉像一張褶皺的草紙。

“你叫什麽名字?”男子在一個街道的岔路口停下腳步,問了他。

“久。張久。”寧長久小聲地回答,這裏的所有小孩,都姓張。

這條岔路有兩個反向,各通南北,同樣的陰森昏冷,寧長久很害怕岔路,因為岔路象征著未知的選擇,會給他帶來恐慌感,尤其是這種看不到盡頭的路。

他很緊張,所以手握得更緊了些。

臨近路口時,男子和一個突然出現的青年人打了個招呼,接著又在路口遇到了一個耄耋老者,他們不知說了什麽,總之最後挑了向北的路,那條路很冷,凍得他直哆嗦,路邊的老樹像一張張老人的臉,集中精神時還能聽到烏鴉在叫,但他找不到那只烏鴉。

這是寧長久碎片化的記憶所能拼湊成的場景。

……

那個荒蕪的小鎮在身後遠去,周圍的交錯的石頭像是龍的牙齒,某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鬼魂,而這個男子是他的渡魂人。

許多個日夜之後,寧長久來到了一座大山山腳。

男子領著他上山,上山之時他叮囑了自己許多事。

“不要去最深處那座大殿,那是師父閉關的地方。”

“不要惹大師姐生氣。”

“九歲之前不要看你三師兄畫畫。”

“四師姐雖然不愛說話,但很好說話。五師兄是脾氣最好的。”

“你六師兄……你們應該不會有什麽來往。”

“……”

“那我師父呢?”寧長久忽然鼓起勇氣,仰起頭問道。

二師兄沒有回答。

風不再吹到臉上。

一個澹青道袍的女子緩緩到來,寧長久第一眼便覺得她像是一座靜謐的湖,倒映著暮雪千山的湖。

二師兄告訴她,這是大師姐。

初初見面的時候,大師姐賞了他一個板栗,他捂著頭,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大師姐生氣了。

二師兄跟在大師姐身後,自己跟在二師兄身後,他們一同走過了數個碑亭,穿過了一個大河環繞的祥和村鎮,來到了山道盡頭的道觀之中,道觀依著險峻的山勢,於峭壁懸崖構築,如騰於雲霧之中。

山中有許多雲霧。

它們都是山頂流淌下來的。

山頂的雲霧厚重,一眼看不到盡頭,唯有月出之時天空清明。

“師父不喜歡你的名字。”大師姐忽然說:“從此以後,這是你的新名字。”

她遞過來了一個木牌。

“寧長久”

他不識字,卻將這三個字念了出來。

……

練劍,修道,學畫,半途而廢……

他努力回想著他所能想起的一切。

許多記憶隨著大師姐的現身散去了遮擋的面紗,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某個埋在記憶深處的夜晚,幽靈般浮現了出來。

“那時候,大師姐讓小道士去蓮花靜閣之中,說要給他講一個故事。”寧長久沉默了許久,還是決定說出這個故事。

蓮花靜閣是道觀的書閣。

雖是書閣,但從未有人前去看過書。

閣中藏書無數,最中央的地方,有一朵近乎恢弘的、由上萬多花瓣組成的蓮花。大師姐告訴他,每一片花瓣都是書。

她摘下了最上方簇擁的三片花瓣。

“我給你講的這個三個故事,它們發生在不同的年代,分別是三千年前,五百年前,還有現在。它叫做……”大師姐幽幽地說出了那四個字:“獵國計劃。”

獵國計劃。

寧長久不知道其中寓意著什麽,只覺得觸摸到了貫穿整個世界的崢嶸白骨。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樣的故事。”寧長久問道。

大師姐的回答很奇怪:“因為你還小,現在告訴你,長大後你就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