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修羅之劍

寧長久替她松了松衣裳的前襟,另一手熟稔地挑開了她系著黑袍的束帶,衣袍稍松,司命吮吸枯枝的動作微僵,她嘴角泛起了一個極淺的弧度,纖密的睫毛覆下,遮住了瞳孔中的神色。

“雪峽那夜時,我從未想過會有今天。”司命唇瓣微傾,忽地笑道。

寧長久原本以為,司命下了刑架,再見到自己之時會直接翻臉動怒,用盡手段先殺死自己。

但此刻她似是很以大局為重,非但沒有怒火,反而笑意清冷,眉目之間似有淡淡煙靄,半點殺意都看不出來。

寧長久平靜道:“不管我們先前有什麽舊怨,最好還是先放下,等到今夜之後,我們可以一樁一樁清算的。”

司命淡然道:“你有信心戰勝罪君?”

寧長久道:“沒有。”

司命道:“那接下來呢?”

寧長久道:“做我的靈,我……”

寧長久的話語忽然震住了,他恰好解開了司命的前襟。

羅帶垂落,衣裙漾開。

司命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煙塵寂靜的屋子裏像是照進了溶溶的月影。

司命微紅的嘴唇輕輕翹起,如樹梢新上的月亮。

這番畫面極美,光暈照人,只是其上血痕如裂,傷痕難掩,染得雪峰如梅開爛漫。

寧長久沉默了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看到這幕場景,但他的臉上卻沒有明顯的波動,冷淡極了。

他心想,自己此刻若有任何異樣的情緒,那他非但對不起陸嫁嫁與趙襄兒,以後再面對司命之時也會添上一抹陰影,而他自詡正人君子道心澄澈,所以神色必須平靜自然,符合自己的身份,萬不能表現出任何一點心中的悸動。

司命唇瓣傾著,如吹玉簫般吮吸著枯枝。過去她最厭惡別人看到自己的身體,但刑架六日,長鞭落雨之後,她的心境也無聲地發生了變化,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只覺得有趣,她隱隱可以感受到,若是能在罪君手下不死,那未來她將會真正地邁入一個嶄新的道境。

兩人心中思緒各有萬千。

一切發生的時間很短,畫面與思緒的交融也不過眨眼。

寧長久平靜道:“過去不是喜歡穿好幾件衣服麽?怎麽又轉了性子?”

說著,他的手覆上了她的傷口處,替她療傷。

司命微笑道:“過去長鞭落下的時候,怎麽就沒想著要給我療傷呢?”

寧長久不想廢話,繼續道:“我們傷勢痊愈之後,立刻結靈,若再耽擱下去,我們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司命卻起了些小性子:“做你的靈?有什麽好處麽?”

寧長久道:“沒有好處,這是別無他法的選擇。”

司命沒有直接回答,她遞回了那截枯枝,輕聲道了聲謝之後,看著自己傷勢漸愈,重新趨於完美的身軀,問道:“你見過比我更美的人麽?”

寧長久道:“見過。”

司命無論心境如何轉變,她對於自己的容貌身段都有著幾乎病態的自信,她相信寧長久只是在故意氣惱自己,除了那位她已經忘了模樣的,斬殺了神主的女人,世間又有誰能與自己鬥妍呢?

司命的血口很快結疤,傷勢愈合。

同時她也伸出了手,發動權柄,用時間之力籠罩寧長久,加快流速,寧長久身體上的傷也肉眼可見地愈合起來。

因為短時間內,她的權柄只能使用一次,所以他給自己療傷,自己給他使用權柄是最節約時間的辦法。

寧長久的手指像是暮雪歸途的雁,離開了那片雪地,交疊的衣袍像是閉合的夜簾,遮掩了雪景。

司命重新束緊了腰帶,她原本靠著土墻的身體站了起來,將滿頭銀發攏到了雪頸之後,然後隨便找來一根曬幹的柔韌野草,綁緊了頭發。

她玉腿修長,身段高挑,此刻站直了之後,更比少年模樣的寧長久還要高出一些。

寧長久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伸出了手:“靈契,開始吧。”

司命哀嘆道:“來不及了。”

雷光破空,電閃交鳴,屋子的房頂被頃刻掀去,稻草也被雷電瞬間點燃,轟地擴散成了巨大的火光。

寧長久與司命的身影一黑一白,瞬間沖出了即將毀滅的屋子裏。

火光中映出了罪君純黑的身影。

無盡的黑羽化作了成片的血鴉,聒噪著穿行著,密密麻麻地撲向了那兩道遁逃的身影。

雷電之槍已然化作了一柄的鐮刀,電光扭曲著掃成了雷弧,附近早已荒廢的屋子被瞬間摧毀。

雷電之氣侵上了寧長久的後頸。

他運轉修羅之力,與司命並身狂掠,在靠近一棵巨木之時,他身影微頓,伸出了手,鑿開巨木,從中抽出了一柄劍。

月弧般的劍光瞬間亮起,與雷弧對撞,各自破碎,而司命使用時間的權柄,將兩人的身影同時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