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神官之辱

王城之央,高台簡簡單單地搭好了,幾棟殘破的樓在周圍東倒西歪地立著,那些僥幸保存完好的建築下,聚集了許許多多的難民,他們相互交談著,哀嘆著,時不時把目光放向戲台那邊。

半毀的皇城透露著衰敗,到處都是臨時搭起的棚子,那些修道者還在清理著廢墟,許多壓了好幾天的屍體隨著磚瓦木頭被一起清出來,那些血肉黏在木棒上,散發著惡臭,怎麽也剝不下來。

唯有那戲台是城中唯一明艷的顏色了。

邵小黎穿著紅色繡花的裙袂,隨著幾個少女一起走到了戲台的幕後,幕後之人一邊深惡痛絕地罵著司命那妖女,一邊感慨著天不憐見,橫禍殺人,見到邵小黎來了之後,許多人眼前一亮,紛紛擁了過來,對於這朵未被災難摧毀的美麗花朵充滿了慶幸,甚至有人已經拉著那中年婦人走到一邊,開始熱絡地磋談以後的位次和價格,給出了極為誘人的數目。

邵小黎面色平靜,就像是流亡的貴女,只是她此刻除了站得筆挺些,無論是眉眼還是姿容,看上去就像是依依的、新吐芽的楊柳。弱不禁風,惹人憐愛。

邵小黎目光微動,她在人群中還看到了幾個過去認識的人,只是那些人都沒有認出她。

一來是因為邵小黎過去時刻擔憂著私生女的身份暴露,心理負擔很大,平日裏疏於打扮,這在娘親死後更為變本加厲,與寧長久同居的日子裏,她也每日穿著簡單寬松的衣裙,頂著亂蓬蓬的頭發,臉頰始終素素的。

二來也是這些過往的王族同僚,在這些日子裏受到的打擊太大了。

這幾個月裏,君王死了,參相廢了,他們信仰的神女到頭來竟是罪惡的妖女,而自身最賴以驕傲的靈也被搶奪幹凈,後來更是浩劫橫生,整個城市都險些被那怒浪狂流夷為廢墟。

王族之人除了一點劍術道法之外,與普通人幾乎沒有差別了。這是何其沮喪的事情。一些人哪怕在災難中幸存了下來,也在後面煎熬的日子裏瘋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就被牢牢地釘在刑架之上,承受著萬民的目光,只可惜他們無法施加更多的傷害在她的身上,所以對於這次羞辱性的戲曲,他們的積極性也很高。

邵小黎走著蓮步,看上去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另一位老行家便在一旁指導著她所需的腳步,台詞和氣質。

雖然這場戲的重頭還是妖女受刑,通過責打妖女緩解一番城中苦悶壓抑的氣氛,但之前的故事還是需要走個簡單的過場。

“你的氣質要再兇一些,冷一些,你瞅瞅那十字刑架上的女人,看看那冷傲的氣度和模樣,好生體悟一下。”老戲子指著銀發白裙的絕色妖女,苦口婆心地教導著:“總之稍後啊,先是一場打戲,這個我昨天就教過你了,你好好拿捏一番,唉,看你這模樣過去是王族的深閨小姐吧,平日裏應也沒學過什麽刀劍拳腳,這確實有些難為你了。”

邵小黎聽著對方絮絮叨叨的話語,只是輕輕應了一聲知道了。

“對了,稍後你被綁上刑架之後,將會被吊到上面去,到時候你神情還是要冷一點,強硬一點,不服氣地反抗一番,這樣才能激起台下人的情緒,可別像個逆來順受的娃娃似的,你再多看看那個女人,模仿一下,難不成那禍國殃民的妖女還能是你這樣的瓷娃娃不成?”

“嗯,我心裏有數的。”邵小黎輕輕點頭,面帶微笑,儀態挑不出瑕疵。

她望向了斷界城的上空,看著司命狼狽的模樣,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個夜晚,緊追不舍的殺意每每想起依舊如刀尖頂背,那時的銀發墨裙宛若殺神的化身,每多看一眼似都要承受烙骨熔血,魂飛魄散的鉆心之痛。

而如今這殺神般的女子卻以這樣的姿態屈辱地展現在眾目睽睽之下了。

邵小黎嘴角微微勾起,對著她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

她知道,司命此刻也看著自己。

戲台在緊鑼密鼓中搭建好了,帷幕後的人們緊張地排演著,等到好戲真正開台,已是很晚之後了,城中不斷地湧來著人,他們聚攏在台下,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圈子,其中有王族有難民,也有瞎子和許多身體殘缺之人,人群如浪,所有人都被擠在洪流裏,推搡著,高呼著。

隨著一聲響亮的鑼響,好戲終於開幕。旁白念了一段詞之後,一切便緊鑼密鼓地開始了。

邵小黎從台後出來,倒是一點也不怯場,褪去了幾分依依柔柔的顏色,無論是念詞還是出劍都清冷而幹脆,英氣勃發的身影引來了台下一陣接著一陣的高高呼聲。

“未來十年,藝樓花魁之位怕是無人可以撼動了。”許多人這樣說著,少女美麗的身影在眼中飄忽不定,那襲紅裙好似夜空中炸開的煙花,絢爛無雙,很多貴家弟子已經開始幻想著百廢俱興後的場景,到時候藝樓怕是要門庭若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