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比肩神明

夜除跋涉過雪原,他原本身上粗糲的法袍不知何時已染上了金色的神輝,他梳著長發,如俊美到了極點的少年郎,無暇的面容上,瞳孔一明一暗,似象征是輪轉的陰陽。

修羅神錄的功法在他體內流轉不停,每流轉一個周天,他瞳孔中的神輝便濃郁一分。

昨夜,他離開之時,在最後的關頭給寧長久留下了一張紙條。

他放棄了殺死寧長久。

一是因為之後只要計劃無錯,寧長久的死與活都無關大局,二是因為他按照修煉的時間,明明已經應該走火入魔,卻毫發無損,還能與自己如常地談笑風生,他便猜到對方可能看出了破綻,於是幹脆順水推舟,留下一個人情。

但這些都不是他如今最為關心的事情。

他知道,他離開雪原之時,司命一定會來截殺一次自己。

他並非是司命的對手,因為此處境界有限,他們都已到達巔峰,無論是誰來此,真正戰鬥中對拼的,都是手段的多少與權柄的強弱。

當年神國崩塌,他們被放逐之際,夜除留下的命運權柄少得可憐,哪怕多年拼拼湊湊了一些,也絕非司命的對手。

但他許是出於對晚輩的寵溺,他願意再陪司命過最後一次家家酒。

夜除嘴角勾勒起淡淡的笑容。

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司命第一次從胎靈之淵中爬出的樣子,那時的她何其脆弱,對著陌生的世界抱著纖細的雙臂不安地顫抖著,那好看至極的眉目像極了他畢身所求的,最完美的命運。

只可惜,司命的野心與能力超出了他的想象,當年她與他第一次平起平坐之時,他的心中也生出了一抹奇怪的情緒。

只是這些過往的歷史早被雨打風吹去了。

但夜除知道,自己心中仍有一抹難去的心結,若非如此,他又怎麽會選擇這麽一種不需要你死我活的方法離開這個世界呢?

斬天而去固然霸氣,但又如何比得上吃掉對方來得安全?

夜除緩緩地走過雪原,他的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攔路的兇獸,仿佛他踩出的每一步腳印,象征的都是最好的命運,他所前往的,是一條通往神國的路。

他走出了幾千裏的冰原,然後看到了漫過峽谷的黑煙,那是堡壘上燃起的烽火。

夜除微微皺眉。

他不明白司命這是要做什麽,莫非是想靠著這烽火騙自己王城出事,讓他放下防備,走入她的圈套裏?

何其可笑?

他當然不會相信司命,只是沒想到這個女人如今已經傻到了這種地步了。

他走過了冰原的最後一寸土壤,腳步即將落下之際,像是有人撥動了命運的琴弦,發出了一聲危險的顫鳴。

夜除只覺得眼前陡然一暗,似有烏雲遮蔽了天光。

他輕輕落腳,擡起了頭,沒有看到烏雲,而是看到了無數遮蔽天幕的黑羽。

他立在雪原上,仰天望去,神袍被振得筆直。

周圍一下子黯了下來,他的瞳孔中翻滾的金光顯得更為醒目。

“星宿列位,南北鬥轉!”夜除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喝了一聲,靈脈洶湧,裹挾著萬千道訣,如無數粒星宿,將他包裹其中。

雪原上寒光一閃。

夜除本應在這一刹那之後出現在千裏之外的雪峽裏。

但他身影一晃,依舊停在了原地。

許許多多片黑色的羽毛像是一只又一只聒噪的夜鴉,箭一般向著他俯沖而來。

夜除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金色的瞳孔裏光芒璀璨,在他的眼前,陡然出現了無數條金色的線,那些線的首末不知在何處,只是它們皆從前方來,向著自己身後去。

這些都是他的命運之線。

“夜除,險象環生,最終離開了此處。”夜除宣布了自己的命運。

命運沒有得到響應。

黑羽為牢,所有命運的走向,仿佛都被那個突襲者給切斷了。

夜除的道心再難寧靜,這種感覺,唯有千年之前,他在那通天王座上,面對著至高的神主時才有過,那是對於無上力量和權柄的仰望與敬畏。

他比司命聰明許多,他在很短的時間之內,便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罪君?!”哪怕不敢置信,他依舊呼出了對方的姓名。

但話才出口,他立刻後悔,因為無論是誰,都不可在神主面前直呼其名的,若是神主動怒,他逃無可逃。

夜除浸泡在絲絲縷縷的命運裏,黑色的浪潮化作樊籠圈禁了他。

罪君的身影由黑羽凝成,出現在了夜除的眼前,他渾身被黑袍包裹,衣袖的邊緣有尖銳的利爪垂出小截,長長的尾巴蔓延在地,好似蜿蜒的、透明的水。

他平靜地立著,沒有散發出任何氣息,卻給人一種十萬大山崩塌也無法震撼他身形絲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