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執一筆江山入畫

“混沌萬物之初萌,藏黃泉之下。”

一個瘦高男子一手左手持著方形的木板,右手持著差圓長的木梆,梆子聲不合時宜地響起,男子神色如常地走過街道,就像是一個巡街的打更人。

蓮舟慢慢悠悠地靠岸,白霧在身後流動。

“這是哪裏?”寧長久問。

秋生想起小時候自己第一次見到小鎮這幅場景時,也是嚇了一跳,哪怕如今已是他第四次見到這一幕,心中依舊打著鼓,他說道:“這就是蓮田鎮……”

“這……”寧小齡吃驚極了,她從船上下來,緩緩向著小鎮走去,風吹開她額前細碎的頭發,帶著久違的涼意。

“這怎麽可能?”寧小齡的手撫摸上牌坊的木柱子,上面有著水漬般發黴的痕跡。

秋生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他只好說:“我帶兩位仙師進去。”

蓮田鎮內,一切如常。

所有的布局都沒有改變,只是天色已晚,月上中天,一切都透著怪異的靜。

連常年趴在屋頂上的壁虎將軍和斑點大蛙也停下了交鋒,默默地趴在深青瓦片上,大眼瞪小眼。

巡邏的兔子精卻依然精神,它很快注意到了夜行的幾人,如臨大敵,隨後發現是熟人,豎起的長耳朵又拉攏了下來,它正了正後背的兩根胡蘿蔔,抱拳行禮,很有江湖俠氣。

寧小齡確定它就是那只兔子精,那根它送的胡蘿蔔自己還帶著呢。

“師兄……這是不是和那天在臨河那樣?”寧小齡小聲問道。

臨河城的那天,他們從白骨夫人手下暫逃,遁入一個小巷之中,來來回回走了幾遍,都會回到一個白墻之下,他們翻過墻壁,卻發現那是自家的宅子,本該早就死去的寧擒水微笑著等待他們。

今日的情況和那天有些相似。

“不一樣。”寧長久判斷道:“那天是白骨夫人施展的類似鬼打墻的手段,但這次……”

“這次什麽?”寧小齡追問。

寧長久說道:“這次似乎要更高明一些,先前我們危難逃命,很容易被種下心障,這次不一樣,這太……光明正大了點。”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可怕。

寧小齡輕輕點頭,能將整座蓮田鎮首尾相連,這簡直是手段通天了!

秋生在一旁解釋道:“兩位仙師誤會了,這不是什麽妖邪作祟,這種情況已經很多年了,不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平平安安就過去了。”

寧長久問:“那一次會持續多久?”

秋生道:“短則三兩天,長則半個月,一個月都有。”

“這也太久了吧……”寧小齡擔憂地嘟囔著:“我們要是回不去,師父肯定擔心死了,之後的四峰會劍不會也要錯過了吧……”

“先回宅子看看。”寧長久說。

他們回到了秋生家的宅子裏,小蓮還沒入睡,一直搬了個板凳等他們回來。

屋門口的那個大水缸,又多插上了幾片蓮葉,其中還有魚兒時常輕點漣漪,那些魚兒就這樣在浴缸這般不大的空間活動著,吃著小蓮灑下的魚食,不曾意識到自己明日也可能成為糧食。

荷葉散發著淡淡清香,清風過時銅鈴微鳴。

寧長久聽著鈴鐺聲,卻感受不到輕松,他走入院中,幾盞孤零零懸掛的燈點著燭火,映著墻壁上的竹影。

木樓裏,燈還亮著,張老先生顯然還沒入睡,寧長久邁入院子時,一只灰不溜秋的鳥雀恰好飛遠。

一切依舊如常。

“我去看看張老先生。”寧長久說。

秋生阻攔道:“爺爺只會邀請客人,可是很討厭有人不請自去的。”

“無妨,我與他說。”寧長久心中已有決意,他知道木樓沒有上鎖,裏面的老人正在等他。

木樓的門推開,老人坐在一張古重的椅子裏,那張椅子沒有一點鏤空,透不過氣,看上去倒像是黑色的棺材。

“張老先生。”寧長久叫了他一聲。

老人對於他的不請自來也沒有生氣,問道:“有事?”

寧長久很自然地在一旁坐下,說道:“只是想與老先生聊聊。”

“有什麽好聊的?”張老先生言語平淡,似不覺得這個年輕人能給自己帶來什麽驚喜。

寧長久開門見山道:“先生是否曾在諭劍天宗修行過?”

張老先生笑道:“我一生只愛筆不愛劍,年輕時候有幾分靈性,便做畫師,如今老了靈感枯竭,便踏踏實實做個畫匠,打打殺殺惹人生厭,我只想到死如此。”

寧長久問道:“那為何我在諭劍天宗見過您的真跡?”

張老先生問:“天宗竟有我的畫作?”

寧長久點頭道:“最初見先生畫作,我便覺得熟悉,今日才想起來,我們內峰劍堂裏,便有三幅畫作嵌在屏風之中,筆觸熟悉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