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在漫漫雪夜裏

趙襄兒低著頭,薄薄的嘴唇抿了會,沒好氣道:“我自己能走,用不著你……嗯,你做什麽?”

寧長久蹲下身,手覆在她握劍的手上,然後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離劍柄,趙襄兒默不作聲,微有抵抗之後便被他奪過了劍,插回了那傘鞘中。

趙襄兒又理了理披落的長發,另一只手始終緊緊捏著胸前被割裂的衣裳,只是那勁裝本就熨帖身體,此刻碎裂之後更被撐開了些,再加上趙襄兒已然脫力,此刻遮掩得已很是吃力。

她咬著下唇,幽淡的眸子裏閃著些許的水光,她沒有多余靈力去消解臉上的掌痕,左頰火辣辣的痛意依舊如針芒般錐著,這極大地刺痛著她的尊嚴,更何況眼前還有個不知好歹的男人,竟敢離這麽近看著自己最狼狽的樣子。

她的臉頰有些燙,骨骼間的巨大憊意將她的身子壓著,好似黏在地上似的,一動都動彈不得。

黑暗中,那不停加速的心跳聲也卻越來越清晰,此刻的身子也顯得有些嬌弱,難以抑制地晃動著,她心中的充斥的情緒隨著血液滾燙地流動,傳到了各個角落,她以為這種情緒情緒是惱恨,想著若非這個死道士對自己有些許恩情,等自己傷好了,一定要斬去他的手足,挖去他的眼睛。

寧長久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是看見她咬著下唇,長長的睫毛不停打著顫,臉頰也更紅了些,那捏著衣裳的手指顏色慘白,不停地顫栗著,像是隨時要支撐不住了。

寧長久沒有等到那難堪的一幕發生,他背過了身,輕聲道:“上來。”

身後遲遲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寧長久忽然感知到有什麽東西撞上了背,他輕輕轉過頭,卻見趙襄兒身子已經傾倒,半靠在自己的後背上,她閉著眼,細長的睫毛依舊輕微地顫著,一只手已無力地垂落,一只手依舊本能地抓著前襟。

她精神終於不支,昏了過去。

寧長久輕輕嘆息,揉開了她緊握前襟的手,然後背過身,將她的雙臂交疊在自己脖頸兩側,起身間身子前傾瀉,將她背起,然後雙手扶著那緊繃纖細的腿,讓它纏固在腰間。

寧長久摟著她搭在身前的手臂,身子又傾了些,讓她不容易滑落,此刻兩人的身體緊貼著,那原本柔美的曲線被擠壓得沒了起伏,柔軟的、有些奇怪的觸覺被感官敏銳地捕捉,不動聲色地隱沒在意識深處,而一抹淡淡的幽香也很快被濃烈的血腥氣壓了過去,短促好像只是錯覺。

寧長久背著她走到寧小齡的身邊。

昏迷中的師妹也做不出任何的抗議,便被寧長久彎下身,以右手抄起腰肢,不太雅觀地摟提了起來。

他就這樣拖家帶口地走進了更深處的夜色裏。

……

原本便人丁稀少的臨河城,此刻更顯得陰冷死寂。

寧長久走到家門口,敲了敲此刻被稱作“判官府”的大門,無人回應,寧長久直接推門而入。

寧擒水握著判官筆,站在屋子與院子交界處的檐下,神色緊張地看著他,說著醞釀了許久的腹稿:

“你先止步!當年你在那土胚子房裏做工,是我將你買出來的,如今你更是學成了一身劍法,這其中的緣分多少也與我相關。如今滿城危難,你我總有些師徒情誼,那白夫人大勢已去,我願意幫你收集零碎的權柄,讓那賤人再也不可能拼湊出完整的力量。寧長久,一時的意氣沖動可成不了多大事業,這世上何來永遠的仇敵?”

寧長久安靜地聽他說完,然後拔出了趙襄兒背上的傘劍,一劍過眼。

寧長久背著兩個少女繼續向前走,他走過寧擒水的身邊,邁過門檻,走進了院中的雪地。

神國崩塌,冥君的權柄破碎的那刻,亡靈不死法則和判官的位格便也隨之湮滅,方才那一劍之後,本就幾乎耗盡了力量的寧擒水,眉心洞開,亡魂化作極細的流沙,一點點散去在夜色裏。

“你會後悔的……”寧擒水艱難地地轉過頭,望著那沉默向前的背影,道:“你如今的所有死中求活不過是透支命運罷了,你……逃不掉的。”

他的聲音壓抑而不甘,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像是怨毒至骨髓的詛咒。

先前還無論如何都斬之不斷的魂魄,此刻卻以難以抵擋的速度消散著,他的最後一句話像是預言一般久久地回響在院子裏。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了,你是孤煞之命,哪怕這次你能僥幸活下來……但你等著吧,用不了多久,不!用不了一年,你還是會失去一切,一無所有的……”

寧擒水魂影消散,判官筆啪嗒一聲落在地上,上面的墨跡早已幹涸,柔軟的筆毛緊緊地黏在一起,沒有了絲毫的靈性。

寧長久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