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隕神

寧長久擡起了頭,閉著眼,臉色更白了幾分,靈氣化作縷縷煙跡自眼角兩側散去。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看著指間的血跡,沉默不語。

方才他的視線透過迷霧落到了極深處,但是依舊望不到底,仿佛有一層天然屏障將空間拉得極長,遮蔽了視線。

而那屏障之下,似乎藏著不可窺探之物,在他想要將目光投射到更遠處時,那深淵中的黑暗便似翻騰了起來,一下子包容住他的視線,雙目與此同時立刻受到了反噬,精神都像是要脫離肉體墜入其中。

他只好立刻閉眼切斷窺探,過了幾息之後,他才緩緩睜眼,光線一點點收集起,重新聚攏回了眸中。

寧長久擦幹凈了鮮血,慢慢淡去瞳孔中的血絲,喃喃道:“難道是魔域?”

世間大修行者皆會獵殺天地魔物,而那些魔物的屍骨,很多魔性頑固極難祛除,若是隨意丟棄,很有可能滋生出新的魔物,所以許多大魔被斬殺之後,屍骨都會被運回宗門,集中埋藏在特定的地方,這些地方魔息極重,生人勿近,被稱為魔域,列作禁地。

莫非這隱峰之下便是這樣的一片空間?

但若是如此,為何不直接封死隱峰與峰底空間的隔閡,在此處與纏龍柱之間創造一層屏障並非難事才對,他們就不怕此處閉關之人失足摔入?

亦或者……

寧長久忽然想到了什麽,神思一亮,臉上卻難得地露出了擔憂之色。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懸崖的邊緣,手指觸摸上那堅冷的石質,似在考量著什麽。

過了許久他才起身,最後看了一眼深淵般的峰底世界之後,轉身離去。

在離開隱峰之前,他隱約聽到了一記清亮之響,若筷敲瓷碗。

那是劍胎初成的聲音。

半個月的時間,南承熬過了最初的部分,結成了劍胎的雛形,接下來便是最艱難的部分了,猶如婦人懷胎十月,而這劍胎頑皮程度遠甚嬰兒,那是一種時時刻刻割裂身體的痛苦,若是失敗,人如劍死,若是熬過,人劍便可相契。

而陸嫁嫁的劍靈同體,則是真正的天眷,不用承受這種痛苦,卻比後天劍胎更為強大神奇。

世間的所有先天之靈都是以生命為原型的,而萬事總有例外,一些先天靈則是呈現生鐵般的元素,被紫府鍛打之後,恰好是刀劍的形狀,這些靈與身體同為一氣,無法喚出體內,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先天靈。

但劍靈卻具有反向汙染的性質,可以讓其他靠近自己的萬物都帶上刀鋒般的堅冷與銳利。

這是哪怕千辛萬苦結成的後天劍胎,也無法具備的能力。

寧長久來到了南承閉關的洞府前。

今日洞府大門緊閉,似謝絕來客,寧長久將那塊丙字玉牌掛在了他的門上,隨後轉身離去。

如今靈果丹藥對他意義已不重大,而南承接下來應該用得到。

雖然玉牌中,大部分的羊毛已經薅完了。

不過自己是個好人,多少留了點。

若南承真能結成後天劍胎,那今後峰中定會更為重視他,想必也能將這玉牌提升下档次。

……

……

寧長久逆畫小飛空陣回到書閣之時,他習慣性地駐足聽了一會。

今日隔壁沒有動靜。

這是沒有動靜的第三天……

看來那個樂柔師妹已經放棄對自己的征討了。

寧長久走入書閣最中央的長廊裏,他忽然發現,明明修劍已經結束,為何今日閣中依舊沒什麽人。

“每年除夕前半個月,都會有一次雪場聽劍會,這聽劍會要到晚上才會結束,他們暫時都回不來的。”嚴舟老人的聲音從長長的古案上傳來,那石間貯藏的余暉落到他的長袍上,遠望斑駁。

寧長久停下腳步:“雪場聽劍會?”

嚴舟老人難得地支起身子,一手撐著桌案,一手持著一卷書,道:“沒什麽意思,同門之間互不動手,各自展示所學罷了,算是為一年修道落個款,皆大歡喜等個新年,也算是為開春試劍會作鋪墊。”

既然互不比試,寧長久便也不擔心寧小齡了,反正這小丫頭機敏得很,應該吃不了什麽虧。

寧長久看著老人,笑問道:“老先生今日精氣神不錯?”

嚴舟老人撫須而笑:“老夫每日入榻之前,皆心生感應,覺得這般睡死過去,來日便醒不過來了,但不知為何,偏偏每天都照常蘇醒,只是精神昏聵,偶有明媚之時。”

寧長久想了想,道:“流水不動是為死,星辰不動卻是萬古,師叔祖或許是身若死水,心若星辰,兩者相互拔河,師叔祖心性堅韌,所以長留人間。”

嚴舟老人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笑道:“一刻執念未斷罷了,哪裏算得上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