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秋雨肅殺

皇宮之外,雲霄之上,這場戰鬥持續了許久。

天空中許多陰雲鉛霧皆被攪得粉碎,露出其後蔚藍天空的一角,煥然如洗,如暴雨之後旱地上連綿的湖泊沼澤。

一束束天光裂雲而下,如切割天地的劍,逐漸匯攏在一起,形成了大片的晴空。

半城風雨半城晴。

而它們交匯的邊緣處,一道道雨絲被照得金亮,漫天墜地,煞是好看。

層雲阻隔了視線,時不時響起的驚雷聲裏,城墻上的人們敬畏地仰頭凝望,想象著雲端之後那場曠世驚艷的戰鬥。

時不時響起的鳳唳聲哪怕隔得極遠,依舊能驚得人心悸然。

在他們眼裏,那是神與神之間的戰爭,只存在於傳說志異,趙國開國百年也見所未見,此刻卻如此突兀而清晰地擺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時間過得極其緩慢。

皇宮前,趙襄兒一身寬大的鳳袍拂動著,似永不寂滅的火,她手中的朱雀焚火杵燃燒著金光,上面的銘文時而明亮時而黯淡,捉摸不定。

那護城的火鳳與她心神相通,所以她不僅能看到雲端上的情景,同時也承受著朱雀傷勢的反噬。

漸漸地,她的臉頰似秋霜拂洗的嫩荷,慢慢褪去血色,七竅間也緩緩滲出了血,一如瓷人身上點錯的朱砂。

只是皇宮中的人早已被她遣散,空曠的廣場一片寂寥,無人能看到這幕。

天雷聲滾滾響起,每過一道,她本就嬌小的身軀便輕晃一下。

涼風未絕,掠過她的耳畔,拂起一綹綹青絲,落到她身上的,有時是光,有時是雨。

多久之後,雲才漸漸合攏。

“歸去。”少女一聲似輕囈。

一道幾乎弱不可見的火鳳影子,自雲端墜下,落回了那朱雀焚火杵中。

趙襄兒擦了擦臉上的血,撥開了披面的濕發,身子晃了好幾晃,險些摔倒,才腳步虛浮地走回了殿中。

皇宮大陣仍在!

而皇城的某條巷子裏,一個黑影砸落,青磚裂開。

一個還在遠遠張望天空的稚童嚇了一跳,卻出奇地沒有轉身逃離,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渾身似焦炭般的老人從地上爬起,他那副身軀已千瘡百孔,雨水澆下還冒著嘶嘶白氣。

一個準備來抱孩子的婦人看到了這一幕,她捂著嘴,嚇得渾身顫抖,卻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抱起稚子,沖回屋中重重把門摔上,然後用盡所有的力氣,拿起一把柴刀後躲在門後,死死地盯著緊閉的木門,冷汗如淋。

但那老人對於他們卻熟視無睹。

他拖著這幅破碎的身軀,緩緩走過街道,身體中血已蒸幹,只有駭人的傷口,切口處一片慘白。

他回首望了一眼皇宮,心中猶有不甘。

他知道,那趙襄兒受的傷遠比自己要重,只是短時間內自己仍然沒有攻破皇宮的手段,終究有些遲則生變的擔憂。

如今他的狀態,只是紫庭境第五樓左右的實力,若此刻真有那仙宗紫庭巔峰的人出手,自己便真要折損大道。

只是放眼南州,那般境界的人也屈指可數,而趙襄兒也絕無時間事先做好那樣的安排。

只是……終究怕一個萬一。

他看著那街道上一扇扇緊閉的屋門,心中燃起了無名的怒火。

他想要殺人。

……

……

皇宮處驚天動地的動靜傳遍皇城。

哪怕許多因為畏懼躲在家中的百姓,也忍不住推窗開門,遠遠地看那一道直插天雲的火柱。

從遠處看,那一道火柱極細,像是巖漿凝聚成的線,卻帶著震撼人心的美。

國師府外,趙襄兒已經離開府中,潛入皇宮的消息也已傳回了這裏。

那些瑨國或榮國而來的強大殺手,心知被耍,滿腔憤懣,恨不得立刻殺去皇宮,一直到這根火柱亮起,那其間凜冽殺意風刀霜劍般吹刮過偌大的城池,他們心中的念頭也隨之湮滅。

國師府外的一座高樓上,一個容貌俊美的年輕男子,一襲彩衣,身邊彩緞飄蕩,如一條條斑斕的魂蟲。

他是彩衣鬼,瑨國最強的刺客。

與其說是刺客,其實不如說是殺手,因為他從不會刻意於暗中殺人,反而喜歡穿著最惹眼的鮮艷彩衣,濃妝艷抹,仿佛是要所有人都注意到他,注意到這個行走世間奪命的活鬼。

暗處,一個佩刀男子走出,問道:“如今怎麽辦?”

那彩衣鬼的聲音很細,帶著令人生厭的語調,道:“怎麽?大名鼎鼎的雁湖刀客害怕了?”

那佩刀男子冷笑道:“那是仙人之間的戰鬥,不是我們能摻和的,你彩衣鬼再大名鼎鼎又如何?方才那一道沖天之氣若在你面前,你敢靠近嗎?”

那彩衣鬼眯起了眼,冷冷道:“我們是殺手,是刺客,等的不過是一個時機罷了,遇到那般呼風喚雨的仙人,繞路便是,莫非你還想試試你這快刀能不能斬下仙人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