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吉野順平第一次見原千懸時。

天空下著雪。

他看著成群結隊地奔向弓道社的學生們,以為是有什麽活動,好奇地跟著去了。

實際上,弓道社什麽活動都沒有。

只有一個長得無可挑剔的少年。

少年穿著狩衣,胳膊被寬大的袖袍遮住,指節被皮手套包裹。腰帶勾勒出他的身材,顯得他挺拔又纖細,像是傳說裏的神子。

他拉開弓弦,瞄準了靶子。

“咻——”

正中靶心!

——人群很安靜。

明明是專門為少年來的,填滿了整個觀眾席,也會竊竊私語或禮節性地歡呼一下,卻在少年開始練習時,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鴨,半點動靜都發不出。

唯恐驚擾到他,破壞這一美景。

吉野順平亦是。

他望著再次拉開弓弦的少年,表情怔然。

雪紛紛揚揚的,襯著烏黑的發與手套。少年的睫毛微垂,夜色一般的眸子內倒映著純白的雪,宛若剔透的琉璃,漂亮極了。

“錚——”

箭矢飛出,而吉野順平則想著。

他的肌膚。

跟這漫天的雪好像。

……

和家入硝子一起在校門口等兩個傷員抵達的吉野順平在汽車刹車的瞬間提起了心臟。他注視著車門被拉開,露出渾身是血的原千懸。

少年的臉色十分蒼白。

比他記憶中的那場雪更白。

仿佛是飄渺的雲霧,一吹便散,一碰就碎,隨時都會離他而去,乘著風,消弭於天地。

吉野順平的感知是空茫的。

直到最後下車的七海建人遞給他一包紙,他才發現自己在不斷地流淚,根本沒辦法控制洶湧的痛苦、仇恨……和劇烈的惶恐。

“為什麽?”

他問:“不是二級咒靈嗎?”

一路上,伊地知瘋狂飆車,七海建人則替兩個少年做緊急處理,根本沒時間詳細解釋。家入硝子收到的消息只有讓她在校門口等命懸一線的學生。

“他們碰到了特級。”七海建人說,“我到的時候,他們兩個從高樓墜了下來。我接住人之後,那個特級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但我瞥了一眼,特級咒靈受了不輕的傷。”

……特級。

吉野順平咬著牙,萌生了變強的意志。

他不敢看遍體鱗傷的原千懸,生怕自己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幹擾了家入硝子的治療。少年的淚水連續不斷地砸到地上,模糊了他那滿是兇戾的眼神。

“我一定要——”

他哽咽著,省略了余下的話。

七海建人卻自發地理解了他的未盡之語。男人沉默片刻,不置可否地推了推鏡框。

“既然定了目標,就好好努力。”

——“特級可沒那麽好殺。”

……

真人狼狽地逃回了領域。

他的狀態非常糟糕。被原千懸射中的兩個傷口全都無法立刻愈合,只能慢慢修養。

試圖修改少年的靈魂,直接殺掉少年的做法更是遭到了記憶之海的反擊——飽含“希望”的洪流抨擊著他的認知,折磨得他瀕臨精神分裂。

“愛”什麽的……

真人捂著臉,崩潰地哭嚎著。

既然以“恨”創造了他,為什麽不一直恨下去?人類不就是這樣的族群嗎?莫名其妙的嫉妒,扭曲而極端的恨意、醜陋且陰暗的詛咒——

“全部的人都死掉好了。”

背負著這些情緒誕生的他,狡猾殘忍,視生命如草芥,心血來潮便將幾個倒黴蛋化作怪物。

他才不要懊悔,才不會贖罪。

就算大腦混亂得快要爆炸,有陌生的思緒輕聲細語地傾訴著什麽,傷口處傳來了異常暖和的溫度,他也一定——

“一直以來,辛苦了。”

……

………

真人猛地頓住。

他盯著自己的雙手,嘶啞的嗓音發出了含糊不清的、無意義的語氣詞,像是跪伏於神明,卻又瘋狂地渴求著更多寵愛的信徒。

“我屈服的話。”

特級咒靈喃喃自語:“你會給予我什麽?”

披著夏油傑的外殼的腦花冷靜地看完了他的一系列舉止,若有所思地半闔下眸子,溫和地問。

“你遇見什麽了嗎?真人。”

“……嗯。”

做出決斷的真人一邊接納著新的思緒,一邊彎下眸子,揚起了近乎“天真”的,充斥著癡戀與憧憬的弧度,弄得夏油傑再度懵逼。

“但我不會告訴你的噢。”

夏油傑:……

#說得好像我自己不會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