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吉野順平,是跟原千懸截然相反的人。

他性格內向,不夠活潑,不擅長交朋友,總是獨自待在偏僻的角落,像是墻壁旁的無人問津的影子。

原千懸卻如此地招人喜愛。

長得無可挑剔,連聲線都動聽至極。少年非常愛笑,漂亮的眸子時常彎著,如月牙,透著燦爛又耀眼的意味,足以抵消夜色的茫茫與沉寂,點亮那些或黑暗或晦澀的一切。

吉野順平偶爾會觀察他。

悄悄地,不受控制地。

把視線移到他身上,然後忘了時間的流逝。

吉野順平的舉動並不顯眼。那麽多的人都在偷看原千懸,他不過是滄海一粟,根本不會引起誰的注意……按照常理,是這樣的。

——直到少年給予了他回應。

從枯燥的習題中擡起頭的刹那,原千懸瞄見了他的桌子上的書籍——“你也在看這本書嗎?太好了!我特別想找人聊聊的。”

吉野順平的腦子是空白的。

他捏緊書頁,耳朵仿佛被罩子蓋住,聽不太真切。唯獨少年那唇瓣張合的模樣和含著笑意的眼睛映入了他的視野。

“……是啊。”

他的嘴巴自動回答:“我在看的。”

吉野順平感受到了無數道飽含嫉妒的目光,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他從善如流地揚起一抹弧度,滔滔不絕地同原千懸聊了起來。

順理成章地,他成為了少年的竹馬。

接觸的時間長了,他才發現。

原千懸是真的很遲鈍,根本判斷不清周圍的人的情感。因為他的世界一直是扭曲的,充斥著無限制的寵溺與偏愛,導致他活得迷迷糊糊的,連對綁架犯都提不起多少警惕心。

吉野順平無奈極了。

僅僅是無奈。

過於陰暗的念頭,滋生不出來。

他陪著原千懸讀了許多本書,看了許多部電影,走過許多條小路,目睹了少年一次次地遭遇綁架……說實話,在原千懸略帶歉意地告訴他,自己必須搬家時。

他不覺得意外。

本來就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他幫少年將最後一件行李塞入汽車的後備箱,一邊合上車蓋,一邊在“嘭”的輕響裏,如快枯死的樹一般呢喃。

“千懸不會再回來了吧。”

吉野順平的音量實在太小,又混雜了各種各樣的動靜,瞬息間便被掠過的風吹散。千懸動了動耳朵,困惑而懵懂地詢問:“你剛才說話了嗎?”

“……”

“沒有。”

順平道:“你聽錯了吧。”

或許有的人可以大膽且直白地傾訴自己的不舍,熱烈地、認真地挽留千懸……但他做不到。吉野順平的選擇是故作冷靜、故作成熟地接受這場分別,目送少年漸行漸遠。

——“順平?順平!”

是母親帶走了佇立於原地的他。

——“順平?”

——“別發呆了!”

忍耐到了極限的吉野凪曲起手指,郁悶地敲了敲自家傻兒子的腦袋:“想什麽呢?這麽投入?我都叫了你好幾次了。”

“……抱歉,媽媽。”

順平沒有詳細地解釋。

就像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闡述自己遭受的校園暴力一樣,他將關於“原千懸”的全部都隱藏了,鮮少提起。

“專心吃飯比較好噢。”吉野凪見他的情緒不高,思索片刻,掏出手機,笑眯眯地晃了晃,“你猜我和小千懸聊了什麽?”

“……”

順平不是很想知道。

他與千懸的距離越來越遠。此刻的他,狼狽又無助,額頭上是被霸淩者拿煙頭燙出來的疤。為了不讓母親擔心,留了快遮住半張臉的發……千懸一定,活得比他精彩多了。

早就不需要他的陪伴了。

——“小千懸要回來了噢。”

吉野順平怔了怔。

他的腮幫子裏還有未咀嚼完的食物,把他的臉頰撐得鼓鼓的,襯著在他的瞳孔內不停晃蕩的燈光。少年仿佛重新來到了被原千懸主動搭話的那一天,大腦因澎湃的情緒而當場死機。

“……為什麽?”

吉野順平擡頭,似自語又似追問。

他望著母親漫不經心地撥了撥耳旁的發,詫異地彎了彎眸子,無比流暢地,近乎調侃地回答:“你們不是好朋友嗎?順平應該更自信一點的。”

——“那孩子很在乎你啊。”

……

這次的聚餐格外壓抑。

連紫原敦都吃得心不在焉的,赤司征十郎也沒有任何的控場的欲望,黃瀨涼太完全不想調節氣氛……收到了來自黑子哲也的“情報”後,全員都喪了。

罪魁禍首·千懸:……?

千懸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體質,可以喚醒靈魂深處的善意與愛。除了“對他沒有敵意”這一點是強制性的之外,並不會逼迫範圍內的人保持快樂。

只是。

待在他附近,會不自覺地放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