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明心宗, 影殿。

大殿的地面由一整塊黑色的大理石砌成,看上去既壓抑又冰冷。

在大殿的正中央,身著紅衣的程渡安席地而坐。他的面前擺著一個矮案, 上面放著厚厚一摞畫紙,還有幾支紫毫筆。

男人伏案畫了半天,忽然扔下了手中的筆喃喃自語起來:“不對……嘴唇不對。”

原來他伏案半天,竟是為了一張畫像。

畫上的男人身穿白色疊錦長袍, 額間有一道紅痕。

平心而論, 程渡安的畫工絕對半點不差。例如聞名修真界的“明心玄女”, 就是由他畫出的。

此時他甚至只用了寥寥幾筆,便將錦袍上的經緯紋繪了出來。

但是這樣精細的畫工,愈發襯得整幅畫畫風詭異……

因為畫卷中心處的那張臉, 除了嘴唇以外全是空白。

程渡安忽然搖了搖頭, 用衣袖掃掉了案上的紫毫筆。

他起身咬牙看著案上的那副畫, 心中既驚又懼。

——就在剛剛, 程渡安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

此時距離黎扶月身死道消,已經過去了一千二百余年。而在時間長河的一遍遍沖洗下, 那個原本深刻於腦海之中的男人, 形象居然也一點點的模糊了起來。

程渡安提筆, 卻再也畫不出那人的長相。

“扶月……扶月……”他又跌坐回地上, 伸手按住胸口, 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那人的名字。

明心宗的影殿內空空蕩蕩,除了他自己的回聲外,再沒有人回答程渡安的問題。

……

自千年前偷走黎扶月的道心起, 程渡安的修為便一日千裏。再加上他本人心機深沉, 程渡安沒用多長時間, 就成為了明心宗的實際控制者。

每每他父親, 也就是明心宗宗主處理要務的時候,程渡安都會在一墻之隔的側間旁聽。

就在這天晚上,此前去往溪後城的明心宗弟子也回到了總門。

“天眠宮”這三個字,反復在坐在側間的程渡安的耳邊出現。

“天眠宮,又是天眠宮……”程渡安很不耐煩的用手撐著腦袋,坐在桌邊閉目養神。

上次的事情發生後,明心宗與天眠宮已經勢不兩立。

在明心宗普通修士的眼裏,程渡安也已經死在了天眠宮。

幸好程渡安本人這幾百年一直閉門不出,對於是否能在外自由活動,他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

只不過現在修真界都說,他偷走了黎扶月的道心,明心宗的聲望也隨之一落千丈,這一點頗有野心的程渡安不會不計較。

要不是邱晚遊忽然下界,鎮住了天眠宮,恐怕現在兩個門派早已經在明面上鬧得不可開交了。

程渡安對兩個門派弟子間的小沖突沒有興趣,就在他打算派傀儡出去,告訴外面的人可以結束這個話題的時候,他的鼻尖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

血。

而且是與自己身上流淌的,頗為相似的血液。

聞到這股淡淡血腥氣的同時,程渡安便一點點地睜開了眼睛。

濃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陰影,程渡安的眼神,看上去格外幽深。

修士五感靈敏,而偷過道心的程渡安,則對血的味道格外敏感。

男人慢慢坐直了身子,揮手將站在自己身邊的傀儡叫了過來。

“去,看看這血腥味是哪裏來的。”

語畢,傀儡沒有說話,直接退了出去。

過了半晌後,它便捧著四把長劍走到了側間。

這四把劍一起出現在這裏,氣味著實有些復雜。

傀儡分辨不出血腥味的區別,而剛才程渡安也沒有說具體是什麽血腥味,因此它便將自己能找到的所有帶有血味的東西拿了過來。

程渡安沉默著將那幾把劍看了一遍,他起身依次接過長劍,在提起第三把的時候,男人的手頓在了那裏。

“就是這個,”他停頓了一下對傀儡說,“剩下的都拿出去吧。”

傀儡又默默地退了出去,程渡安手捧著這把劍坐回了椅子上。

和天眠宮不同,明心宗並不是劍修門派,劍對他們而言並沒有那麽重要。

所以此時程渡安看到——自己手中這把長劍的劍刃上,線刻著許多細小的花紋,有血不知何時滲入了花紋的縫隙之中。

粗心的主人並沒有擦拭長劍,血腥味也就因此一直沒能散去。

程渡安伸出手指,極度溫柔的撫摸著冰冷的劍刃。

他笑著叫了一聲“扶月”,接著便讓傀儡去問這把劍的主人,他不久前刺傷的人叫做什麽名字。

……

兇獸潮雖然暫時過去了,但天眠宮修士此行的任務——處理溪後城城郊的兇獸,還沒有完成。

因此這幾個晚上,天眠宮弟子依舊在城外忙著斬殺兇獸。

——就連假裝受傷,想要在客棧偷懶的段千裏,都被莊之夏強行帶到了這裏。

出城之後幾人便分散開來,正是這個時候,有一道黑影忽然從林中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