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關衍內心天人交戰,沉默不語,氣氛一時凝住。

顧九淵不開口,沈飛白四人用眼神交流。

教主的態度很明確,他要把人留下來。這可是天大的事!要知道教主眼裏向來只有練功,難得在乎練功之外的人事。這會對上關衍公子,都直接稱“我”了,說什麽他們也得把這事辦妥了!

在傷者面前說話最具分量的柳長老柳眉緊蹙,她對關衍道:“教主傷勢復雜,不僅是記憶受損,我須得弄清楚教主之前都傷到哪,傷勢如何,是否出現其他症狀,又服過什麽藥才好針對治療!”

言罷,她站起身,雙手擺腰側,認認真真的向關衍行了一個禮,軟聲請求:“這些只有關衍公子您最清楚,就勞您為妾身解惑了!”

沈飛白也懇請道:“教主失憶時一直想要回去找您,途中好幾次因在下阻撓,使得教主情緒過於激動而引發真氣□□,險些再度走火入魔。看在教主如此在乎您的份上,關衍公子您就住下吧,幫教主找回這段記憶!否則某一日教主想起自己竟把這麽重要的您忘記,定會失控的!”

沈飛白這話聽得顧九淵有種自己曾為關衍要生要死的錯覺,那種十分微妙的心情又湧上心頭。

其實若真想知道男人和他是什麽關系,他只要遣人去水溝村調查,就能推斷個七七八八。

但他不想從別人嘴裏知道這種事。

他不會懷疑自己,也不會懷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他之前只是失去一段記憶而不是失智,能讓他放下防備刻在心上的人必是不同的。

思及此,顧九淵眼簾輕擡,黑眸直視關衍,道:“若是此事讓阿衍覺得為難便作罷。”

這話一出,關衍猛然怔住。跪在一旁的易護法焦急出聲:“請教主三思!習武之人最忌心緒不穩,下月初八,您與吐乾國王子天絕峰一戰,如您在對戰時忽然想起一切而導致走神讓對手有機可乘……”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約戰之日前若沒能尋回教主便由身形肖似教主的他代教主出戰,可眼下教主回來了,教主必會親自上場,萬一教主被刺激在這個節骨眼恢復記憶,心緒大起大落之下,他擔心教主吃虧!

關衍愕然,嘴巴動了動,正要開口應下,顧九淵先一步出了聲。

“不必再說。”顧九淵眸色冷然,不容置疑地道,“阿衍於本座有救命之恩,本座不湧泉相報就罷,何以還要為難恩人?”

易護法語塞。顧九淵繼續道:“區區一個夷族,本座還未放在眼裏。”

少年的語調沒什麽起伏,可其中的傲然自信讓人沒法不相信顧九淵說到做到。

關衍也是相信顧九淵有必勝的把握的,可勝了不代表不受傷,他看著眼前風華奪目的顧九淵,想象這人嘴角染血,一身狼狽的模樣,心臟霎時被揪住,“我……”

將他眼中飛快閃過的擔憂決絕收入眼底,顧九淵緩聲打斷他:“阿衍明日再走吧,今晚且讓我略盡地主之誼,否則我於心不安。”

“……好。”關衍啞聲應下。

顧九淵目光掃過他緊攥著的拳頭,體內動亂的真氣緩緩平復。

是夜,神隱教一處閣樓內燈火輝煌,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好酒美人、笙歌燕舞在前,可貴客只低頭執箸,一言不發的進食,引得沈飛白幾人大眼瞪小眼,都在用眼神使喚同僚去給貴客敬酒,好活躍氣氛。

但關衍和他們根本就是兩路人,雙方因教主有了短暫的交集,偏偏教主把人忘了,沒有教主從中調節,他們又不好越俎代庖,做什麽都覺得尷尬。

獨坐高台上的顧九淵搖了搖手中盛著透明清冽液體的琉璃盞,收回落在關衍線條剛毅的側臉上的余光,將琉璃盞貼上薄唇,待香冽的酒濕潤嘴唇後,他放下杯盞,微微壓低嗓音,說了句:“退下。”

他聲音不大,可在殿中盡情扭動腰肢的舞女和賣力演奏的樂師如雷貫耳。

水袖落下,舞女微微欠身,與抱著琴簫的樂師輕輕退出殿外。

雪色錦衣像怒放的白芍一樣在華座上散開,面覆半張青鬼獠牙面具的教主一手支頤,如玉雕琢而成的指輕抵著光潔的下顎,引人遐思的嫣紅薄唇被酒液潤得透亮,叫人瞧上一眼便面紅耳赤。但無人敢盯著教主看。

坐於高台之上的教主就是雪山之巔萬年不化的冰花,即便在陽光照耀下瑰麗絕倫惑人心神,亦無人敢褻瀆。

教主這塊寒冰過於尖銳強大,無人捂得熱,觸之嚴寒刺骨,她們只敢仰望不敢肖想。

下首眾人的神態皆落入顧九淵眼中,唯獨一人進殿後遙遙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就歸於沉寂。

不似那些忍不住偷偷看他的舞女樂師,男人垂眼落座後,恍若老僧入定般木著一張臉吃菜,要不是男人看到他曾愣了一瞬,暴露男人內心的情緒,他都不知道男人這麽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