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李鶩……乃竊我珍寶……(第2/2頁)

“……你確定?”傅玄邈聲音低沉。

“我確定,因為——”

白戎靈從袖子裏‘摸’出一個荷包,幾下倒出一物,放到傅玄邈手裏的耳飾邊對比。

兩只一模一樣的耳飾在黯淡的月光下閃閃發亮。

“我已經請經驗豐富的白家工匠看過了,也問過了當日宮變僥幸逃脫一劫的宮女——越國公主就是戴著這對耳飾出降的!”白戎靈在心裏拼命想著用自己的名字劃出的二十萬斛糧食,進一步想象著祖父知曉後會落在自己身上的家法——真摯的眼淚充盈了他的眼眶,白戎靈一臉悲痛地撲向地上的女屍,“表妹,我們還是來晚了!”

撲到面前了,白戎靈才想起自己撲的是一具腐爛了幾個月的屍首。

撲鼻而來的屍臭和屍體上蠕動的蛆蟲讓他頭皮發麻,白戎靈用出平生最敏銳的反應力,在女屍前一個五體投地,腦門狠狠砸在濕潤冰冷的泥地上。

“蒼天無眼啊!”

白戎靈被面前濃烈的屍臭熏得不斷落淚,那鼻涕眼淚一臉的悲痛表情,說是如喪考妣也不過分。

無奈他不管嚎得多淒慘,旁人的目光始終不在他身上。

天下第一公子名聞天下,連帶著越國公主也時常出現在街頭小巷的傳言中。

眾人心裏門兒清——白家公子從來沒有見過越國公主,感情再深又能有多深?

真正應該悲痛不已的,是她青梅竹馬的婚約者傅玄邈。

然而,無論旁人如何預想,傅玄邈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地上灰紅‘色’衣裳的女屍,似乎仍未能將其同越國公主聯系起來。

傅玄邈的確在思考,地上腐爛的屍首,同他記憶裏的那張小心翼翼的笑臉有何聯系。

在眾目睽睽中,他緩緩蹲了下來,不顧大袖垂落,沾染汙濁,雙手穿過女屍身下,在燕回驚慌失措的“公子!”聲中,抱起女屍往馬車走去。

蛆蟲從屍首上紛紛掉落,他視若未見,恍若不察地抱著屍首走向馬車。

“公子!給我吧,讓屬下來——”

燕回慌張追了上去。

傅玄邈一話不發,繞過一臉焦灼的燕回,在落針可聞的寂靜中抱著女屍上了馬車。

淤泥和屍水弄臟了他的雙手,他拿起落在車廂裏的那條嶄新手帕,擦的卻是從女屍發絲裏滑落到臉上的汙水。

屍體腐爛已久,殘留的血肉輕輕一碰就落了下來。

傅玄邈捏著被血汙染‘色’的手帕,眨也不眨地看著面前面目可怕的女屍,眼前浮現的,卻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她親自將他送至宮門,瑰麗而燦爛的夕陽下,她的面容和身上的珠寶一樣熠熠生輝。那雙天真不知世事的明媚杏眼,如蒼穹中倒灌的銀河,空靈高貴,纖塵不染。

他曾以為,下次見面,就在不久之後。

他以為的,只是他以為。

“參知大人難道就沒有犯下一時之錯的時候?”

他平生最追悔莫及的錯,就是低看了她。

他沒有想到,她身上與生俱來的那顆赤子之心,讓本為眼線的玉沙不惜赴死也要守她玉全,盡管他幾次重申,他自有安排,不要做命令之外的事。

他低看了她。

沒有想過,溫室裏長大的她能在民間貧瘠的土地上隱姓埋名地紮根下來。

一切精心謀劃,一切按部就班,在她逃出宮廷的那一刻開始‘亂’了軌跡。

最後在這一刻,完全分崩離析。

“……回去吧。”傅玄邈的聲音輕若呢喃。

“喏!”

燕回急忙應聲。

“李大人——”傅玄邈忽然說。

李鶩不慌不忙道:“參知大人有何吩咐?”

“你可聽過李鶩這個名字?”

傅玄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在場三個人的呼吸都隨之一滯。

李鶩和李鵲還能保持基本的平靜,白戎靈的心跳已經快從喉嚨眼裏蹦出來了。

李鶩盯著他的側臉,面‘色’如常道:

“沒聽過,這人是誰?”

窗外刮進的寒風像刀子一樣,每一把都往他身上紮,鈍痛無處不在。

他將一切都看得分明,唯獨面對一人時,卻分辨不出自己真實的心意。

她在或不在,只要想起她的名字,他就會被割裂成兩半。

他曾以為割裂他的是恨,後來發現,是恨裏滋生出的花枝,將本就寸裂的他連接了起來。

花枝蔓延的每一個地方,都曾有溫暖的微光透進,如今卻只剩一捧灰燼。

“李鶩……乃竊我珍寶之人。”

染著血汙的手帕在傅玄邈的手裏逐漸變形,根根突起的肌腱覆在清晰發白的指骨上。

“他應也在壽平村,我要你找到他——”

凝霜一般的月光照在馬車內的那人身上。

他用沉緩的聲音,一字一頓道:

“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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