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這樣就不冷了。”……(第2/3頁)

他們的隊伍每日都有新面孔加入,每日也有舊面孔消失不見。生離死別已經成了一件司空見慣的事,就連隊伍裏七八歲的孩童都能面不改‘色’地跨過停止呼吸的屍體。

看著他們,沈珠曦就覺得,自己受的苦算不得苦。

甚至比起宮中的時候,沈珠曦也覺得,現在的自己並非是在受苦。她在宮裏的時候,心情總是壓抑沉悶的,生怕做了什麽惹人不喜的事,遭人冷言冷語。而她現在,每一日都是放松的,不用畏手畏腳,膽戰心驚地看人臉‘色’過活。

比起精神上持久而無孔不入的痛苦,身體上短暫而淺表的痛苦就變得不值一提。

這些天,她看過太多面孔各異的流民群,仿佛一夜之間,全國受災的流民都向著湖廣方向湧來了。

沈珠曦不由擔心,湖廣能不能接納得住這麽多落難的百姓。

她經歷了完整的饑荒,便越發明白,如果官府一開始就積極救災,事情根本不用發展到這田地。

作為“官”之上的頂級貴族階層,沈珠曦卻開始對包括官員在內的整個大燕政權都生出憤怒。

隨蕊對大燕的憤怒和冷漠,她已經有些理解了。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啟蒙時便已讀過的簡簡單單八個字,直到此時此刻,才在她的心裏清晰起來。

太陽落到地平線時,大黃馬奔過一塊刻著字的石碑,李鶩神‘色’一輕,說:“我們出廬州了,再過去,就是宣州的地盤。過了宣州,就是湖州了。”

聽聞湖州已近,沈珠曦也不由松快了許多。

他們和李鹍李鵲,究竟誰會先到湖州呢?

當晚,他們路過一間破廟,本來就不大的破廟裏外都擠滿了過夜的流民,沈珠曦還未下馬,他們不懷好意的目光就落在了她和身下的大黃馬上。

李鶩沒再靠近,拉著韁繩便繼續往前走了。

比起睡在這種陌生人群聚的地方,沈珠曦寧願去山裏找冷冰冰的山洞過夜。

最後,他們在破廟出去幾十裏外的地方找到了可以過夜的山洞。

李鶩在山洞外撿拾幹燥柴火,沈珠曦在山洞裏收拾晚上過夜的地方,兩人已經分工熟稔,不必交代就能自覺做好各自的事。

等李鶩升起火堆後,太陽也完全落下去了,距離月上梢頭只剩一小段時間而已。

李鶩走進山洞正要說話,沈珠曦已經知道了他要去做什麽。

她掏出一直放在荷包裏,和自己的鳳牌一起貼身保管的果子遞出去。

“路上吃。”

李鶩看著她手裏的青果子,擡眼看著她:“……你沒吃?”

“吃啦,我給你留了一個大的。”沈珠曦說,“你趕了一天的路,什麽都沒吃,吃個果子才有力氣。”

李鶩沉默片刻。

沈珠曦把果子主動塞進他手裏,笑道:“我就在這裏等你,哪兒也不去。你安心去吧。”

李鶩深深地看著她,神‘色’動容。許久後,握著果子轉身離去。

晚些時候,李鶩帶著兩塊比她拳頭大不了多少的植物塊莖回來了,上面還沾著不少臟兮兮的泥土。

李鶩看出她的抗拒,解釋道:“附近沒有水,找不到洗的地方,水袋裏的水也不多了——能忍忍嗎?”

沈珠曦咬了咬牙,說:“能。”

李鶩沖她笑了笑,似乎在說:“老子知道。”

他還是像上次那樣,削去了塊莖表面那層粗糙的硬皮,切成片後就這麽投入了燒開的小鍋裏。

熬煮出來的東西,連半個陶碗也裝不滿了。

沈珠曦喝了兩口湯,沒碰碗底的塊莖,把碗遞給李鶩。

“我在路上吃過了。”

沈珠曦沒有昨晚那麽好糊弄了,她狐疑道:“你吃的什麽?”

“我吃的山雞蛋。”李鶩說,“要不是沒見著那只母雞,今晚咱們就有烤雞吃了。”

“……真的?”

“真的。”李鶩答得毫無心理負擔。

“手拿出來。”沈珠曦說。

“……幹什麽?”李鶩警惕起來。

沈珠曦不由分說拿過他的手,放到鼻子前面一聞。

“你騙人!”沈珠曦揚眉怒目道,“你的手上根本沒有腥味!”

“我洗過了。”李鶩脫口而出。

“你剛剛才說過附近沒有水源,你上哪兒洗的手?”沈珠曦氣得打在他手心,“你就是說謊!”

李鶩縮回手,鎮定自若道:“我真的洗過了,騙你做什麽?”

李鶩死豬不怕開水燙,沈珠曦也找不到辦法讓他承認自己說謊。她幹脆負氣把陶碗放到地上:“反正我不吃了,你愛吃不吃。”

“不吃算了,明早你再吃。”李鶩說。

“李鶩!”沈珠曦瞪大眼睛氣鼓鼓地叫道。

“幹什麽?”

這屁人不慌不忙地看著她。

沈珠曦的眼眶漸漸濕潤起來,眼前之人的表情也終於慌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