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3頁)

沈珠曦在宮裏也是要午休的人,但她從沒見過讀書時還能午休的學子。

沈珠曦還是第一次見到李鶩這樣矛盾的人,明明是個命如草芥的平民,但真正接觸起來,他卻一點都不像草芥。

或者說,一點都沒有身為草芥的自覺。

沈珠曦身為公主卻時常感到自卑,他卻好像從來沒有底氣不足的時候。

想著想著,沈珠曦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她原以為剛經歷過母妃自盡,父皇慘死,國破家亡的自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被噩夢纏繞,但就和昨晚一樣,今日午休她也睡得很安穩。

身下的床的確又硬又舊,不但和美觀二字相差甚遠,就連舒適度也只比睡地上稍好一些,但不知為何,就是睡得安穩。

一覺醒來,太陽已經開始下山,沈珠曦叫醒了還在昏睡不醒的李鶩,兩人回到桂花樹下,重新開始學習地上的千字文。

比起上午來,李鶩更快進入狀態,沈珠曦的教學進度突飛猛進,不知不覺就到了第十句。

“這一句是龍獅火帝,鳥官人皇,意思是……”

沈珠曦話還沒說完,李鶩先一步說道:

“我知道這句的意思。”

沈珠曦奇道:“你知道?”

李鶩露出自得的神色,眼睛又黑又亮。

“龍和獅子都惱怒現在的皇帝,只有亂七八糟的鳥兒才願意當這狗皇帝的官。”

沈珠曦心裏猛地躥出一股火,想也不想就厲聲道:“你胡說!”

李鶩被她弄懵了,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的臉沉了下去,擰著眉頭看她:“我罵狗皇帝,你急什麽?”

“這話不是這樣的意思!”

“說書先生就是這樣說的,你對還是他對?”李鶩說:“就算以前不是,現在也是,他自己做的孽,憑什麽不讓我罵他?”

沈珠曦氣得滿臉通紅,瞪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

李鶩忽然狐疑,打量她兩眼:“我罵狗皇帝,你為什麽這麽生氣?你還想著回去做他的奴婢呢?”

這話讓她又羞又怒,當即扔了筆,不待李鶩反應,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院子。

她只記得去鎮上的方向是往右,於是便一股腦地往記憶中的方向走去,也不管李鶩有沒有喊她,有沒有追出來,渾身被怒火燒灼的沈珠曦超長發揮出了自己的腳速,不一會就來到了喧囂的大街上。

李鶩先前在她心中建立的好感再一次被全部推翻,現在她只覺得此人可惡至極!無禮至極!囂張至極!她再也不要回那個地方去了!

這念頭剛一浮起,沈珠曦心裏就咯噔一聲。

別說她的那對耳飾還在李鶩手裏,就連她的玉簪,也落在了李鶩家裏。她身無分文,能去哪裏?

沈珠曦在路上徘徊,心亂如麻。

純粹的怒火褪去後,另一股念頭湧上她的心頭,在她心頭遊蕩不去,讓她更加心亂。

李鶩為什麽要這麽罵父皇?說書先生又為什麽要這麽說父皇?難道父皇真的做過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嗎?可是她從未聽傅玄邈或宮人說起過哪怕一點父皇的不是啊,父皇既不在大殿上打大臣板子,也不濫殺宮人,對沈珠曦而言,他唯一的不是就是喜怒無常,喜新厭舊——可從古至今的帝王,不都如此嗎?

她想不出所以然,又不知道去哪裏找說書先生對質,六神無主的時候,天已經不知不覺黑下來了。

如果不回去,她今晚只有露宿野外的份。沈珠曦知道很危險,可她低不下這個頭,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難道連骨氣也要丟掉嗎?

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偶爾路過的行人,都朝她投來奇怪和疑惑的眼神,沈珠曦不想沐浴這種眼光,越走越偏。

骨氣和性命,誰更重要?如果是被叛軍威脅,她寧願跳下殉國也要保存骨氣,但如果只是因為和一介小小草民的口頭爭執,就讓自己置身危險之中,是否太不劃算了?

況且,丟了性命是小,若遇上壞人,遭遇不軌……

沈珠曦一個冷顫,心裏還沒下定決心,身體卻已經轉身,誠實地往李鶩家的方向走去。

她還沒走出腳下這條小路,前方忽然冒出一條土黃色的大狗,它皮包骨頭,肋骨清晰可見,個頭卻很大,比沈珠曦的膝蓋還高,沈珠曦下意識停住腳步,大黃狗也在這時轉過頭來,看見了沈珠曦。

它的雙眼渾濁,絲毫沒有狗類那樣明亮的眼神,最重要的是,它張開的整個口部都是**的,粘稠的涎水從鋒利尖銳的牙齒上垂落下來,再跟著下巴,半掛在空中。

一股寒意從沈珠曦腳底冒出,她一動不敢動,頭頂每一根頭發絲都好像立起來了。

好在,沉默的對視持續半晌後,大黃狗對她失去了興趣,轉身朝前方走了。

沈珠曦的身體松懈下來,這時才發現,後背已經冒出了一層密密的冷汗。她不敢再朝大黃狗走的方向走,只能走了另一個方向,指望能從另一邊穿回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