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5頁)

那時,她趾高氣揚,話裏話外諷刺她即使大婚在即,依然見不到聖上龍顏。而現在,淑妃倒在水池邊,雙眼大瞪,衣衫不整,散開的的黑發有一半都泡在了池水中,紅白相交的錦鯉時隱時現,啄著飄蕩的青絲。

沈珠曦雙腿發軟,強迫自己不去看她,踉蹌著往前跑去。

腳下的這條雕花卵石小徑被鮮血上了色,卵石雕刻的鳥眼和花瓣變得鮮紅,一道刺目的拖行痕跡就在前方,淑妃的貼身宮女倒在盡頭,一動一動,胸口上好幾個血窟窿。

沈珠曦渾身冰涼,不敢停,不敢看。

玉沙在宮中做事多年,遠比她這個公主更熟悉宮中小道,她們在回廊和小徑間穿梭不斷,跨過無數屍體,躲過許多大喊大叫的叛軍,大約半柱香後,終於望見望舒宮那高聳的屋脊。

“曦兒,你可知這父皇為何要將這裏命名為望舒宮?”

“知道知道,因為我是小兔子,母妃是下凡的嫦娥娘娘!”

“曦兒說得沒錯。這望舒宮啊,就是朕藏嫦娥和小兔子的地方,你和你母妃,就是父皇的月亮,父皇在紫宸殿裏一推開窗,就能看見望舒宮,就能看見朕的兩個月亮。”

沈珠曦鼻尖一酸,趕走忽然出現的回憶,加快步伐沖向望舒宮。

曾經嚴防死守在宮門前的宮人都消失不見了,沈珠曦繞過琉璃照壁,差點和一個抱著滿滿一兜東西的內侍撞上,他見了穿大紅嫁衣的沈珠曦,嚇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綢布包裹裏的東西紛紛掉落,綠色的是碧玉鏤雕鳳凰墜佩、金色的是伽南香木鑲金手鐲、藍色的是點翠海棠花紋頭花,還有許多沈珠曦見過的沒見過的跟著滾落出來,內侍人贓俱獲,面白如紙。

沈珠曦無心降罪,急忙道:“貴妃呢?”

“貴妃……”內侍神色古怪,說話吞吞吐吐,十根垂在膝蓋旁的手指偷偷摸摸把地上散落的金銀首飾往膝下攏。“貴妃她……在裏面。”

沈珠曦立即往殿內跑去,剛進前殿大門,一雙蕩在半空的繡鞋沖入她的眼中。沈珠曦如遭雷擊,想也不想地撲了上去。

“母妃!母妃!”

她淚如泉湧,抱著母妃的雙腿,拼命往上擡。

玉沙這時也進了殿,見到眼前這一幕,她立即奔來抱住貴妃的另一邊。兩人合力,總算將懸在半空的人放了下來。沈珠曦撲到母妃身上,眼淚接二連三掉了下來。

“母妃……”

沈珠曦上一次見她是在四年前,她好不容易求來恩典,能來望舒宮見她一面,她卻認不出她來,披散著頭發,向她投擲茶盞花囊,趕她離開。四年後,再見卻是此般情景,她臉上的血色褪盡了,就連嘴唇也白得發青,然而更觸目驚心的是除去白綾後,她脖子上的青色勒痕。

“母妃,母妃……你醒醒……”沈珠曦搖著貴妃的肩膀,哭喊道。

母妃的身體已經冰冷了,手指也僵硬了,沈珠曦不死心地去探了鼻息,結果不言而喻。

大婚的恐懼已經變得不值一提,沈珠曦伏在母妃失去體溫的身體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在昨夜,她還騏驥著成婚之後,父皇能看在傅家的份上,解除母妃的幽禁。可是此刻,所有都變成了泡影。

在她大婚之日,皇宮破了,母妃死了,父皇不知所蹤,婚禮的紅色變成血色,一切都天翻地覆。

沈珠曦不住哭泣的時候,玉沙在殿外和先前偷東西的內侍爭執不休:

“望舒宮發生了什麽事,貴妃為什麽會懸梁自盡?”

“貴妃上吊和我沒關系!貴妃聽說陛下只帶著太子走了,什麽也沒說就回寢殿了,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她的身體都涼了——你放手!”

玉沙叫了一聲,似乎是被內侍推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只有玉沙回到了殿裏。

她剛要說話,外邊忽然傳來內侍的一聲慘叫,接著是他懷中一兜金銀珠寶再次落地的叮當聲。

一個兇狠粗暴的聲音響了起來:“這閹人還偷了不少——都給我進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好東西落下。”

玉沙第一時間捂住了沈珠曦的嘴,拖著她往後院逃,沈珠曦手裏還抓著母妃已經涼透的手,她被拖動,白貴妃也跟著被拖動。

玉沙撲了會來,用另一只手使勁扳開她握著白貴妃的五指。沈珠曦淚流滿面,死死握著母妃的手不願離開,可玉沙的力氣太大了,她掐破了她的虎口,硬生生地扳開了她的五指,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跑向後院。

玉沙抓著她的手,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身後傳來叛軍入殿翻箱倒櫃的聲音,沈珠曦強迫著自己不要回頭。

從望舒宮後門逃出後,兩人遇上一支潰不成軍的禁軍小隊,玉沙讓她留在石獅子背後,自己跑了過去和禁軍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