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夜過去,傅宣燎醒來時天剛蒙蒙亮。

他在會所的包間裏將就洗漱,換上昨晚差人準備好的西裝三件套,推門出去時碰上從spa間回來的高樂成。

“這麽早,不多睡會兒?”

被好友身上的刺鼻香味熏得皺眉,傅宣燎往邊上退開一步:“不了,公司開例會。”

“嚯,傅總上線了。”高樂成攏緊身上的浴袍捂味道,感嘆道,“我要有你一半的事業心,我爸做夢都能笑醒。”

其實傅宣燎不喜歡被人喊“傅總”,一來聽著像極了“副總”,二來他對這行並無興趣,擔此重任完全是趕鴨子上架,被逼無奈。

因而一大早接到父親傅啟明的視頻通話,他“嘖”了一聲,接起來的時候語氣便不怎麽好:“早啊老傅總,歡迎下到基層視察工作。”

傅啟明被噎了下,顧及長輩威嚴沒輕易發作,只問他:“周一例會準備得怎麽樣?”

“湊合吧。”傅宣燎說,“你要是不放心,就早點回來接手,好讓我喘口氣。”

瞧見視頻裏奢華的背景墻,傅啟明冷哼一聲:“我看你進氣比出氣多,滋潤得很。”

聊不下去,手機換到母親蔣蓉手裏,她把攝像頭切後置,走到落地窗邊給傅宣燎看南半球的夕陽,小聲勸道:“你爸就是嘴上嚴厲,昨天還擔心你一個人忙不過來,說要把老劉派去協助你。”

傅宣燎連忙拒絕:“那倒不必,劉叔比我爸還嚴厲,他要是來了,我就真沒法喘氣了。”

蔣蓉笑了:“你呀,跟你爸一樣,嘴硬得很。”

知子莫若母,她明白傅宣燎的打算——劉叔是傅啟明的左膀右臂,傅家在國外還有生意要打理,傅宣燎自是不會不懂事到讓父母跟著操心。

說到拓展國外的生意,蔣蓉口吻輕松:“都挺好的,你爸也沒在國內的時候忙了,每天都陪我散步。這邊氣候暖,空氣也不錯,上周復診,醫生說我調養得很好。”

見母親氣色紅潤,所言非虛,傅宣燎放了心:“那就好,等忙完這陣……算了,能忙完再說吧,老傅總走得幹脆,根本不管小傅總死活。”

蔣蓉被逗得直笑。

難得放松,傅宣燎在會所大堂找了塊安靜地方,陪母親看了會兒風景。

“那下回過來,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啊?”蔣蓉慢聲細語地問。

傅宣燎裝傻:“您讓我去哪兒大變個活人跟我一起去?”

眼神微暗,蔣蓉想起很久之前,傅宣燎也是個開朗性子,也曾趁寒暑假期帶時沐來家裏玩,有意無意地打探家人的看法:“媽,你覺得時沐怎麽樣?”

而那時她只當十來歲的少年愛恨如風,根本做不得真。

蔣蓉嘆了口氣:“要是不開心,就別往時家去了。”

傅宣燎一愣。

“當年是爸媽無能,公司運轉出問題,為了渡過難關竟允許你簽下那種合同,害你在被困在時家這麽久。”說著,蔣蓉的聲音便帶了些哽咽。

作為母親,蔣蓉認為自己是失敗的。當年她非但無力保護兒子,還默許羽翼未豐的他站出來撐起整個家,後來纏綿病榻的那些日子,為了讓自己心裏好受些,她甚至自欺欺人地想時沐和時濛是親兄弟,長得又有五分相似,傅宣燎定然也會喜歡。

如今想來,何其自私。

轉身面向窗戶,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傅宣燎說:“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麽。”

“現在還來得及,如今公司走上正軌,我們商量過了,維持現狀就好,借時家的錢也已經還上,我們不再欠他們了。”蔣蓉難得表現出急迫,語速都快了起來,“到時候我和你爸一起出面,看在多年交情還有如今兩家的業務往來的份上,時家定會讓幾分面子,不會再勉強。”

沉默延續了半分鐘之久,傅宣燎故作輕松地笑了下:“媽,別開這種玩笑。”

“媽媽沒在開玩笑。”指腹揩去眼角水漬,蔣蓉調整了狀態,冷靜敘述經過深思熟慮得出的結論,“況且當年那合同定得倉促,漏洞百出,就算走法律程序,也必定能銷毀這一紙荒唐約定,還你自由。”

此時的另一邊,時濛悠悠轉醒,直起身扭了扭僵痛的脖子,彎起膝蓋想站起來,才瞧見地板上的雙腳被凍得發了紫,用手掌包著焐了半天才緩過來。

時家的規矩包括工作日的早上全家共進早餐,時濛下樓的時候已經開席。

時懷亦像是剛從外面回來,外套都沒脫就坐下了,縱然在外面呼風喚雨,眼下也就是個夜不歸宿的丈夫,在妻子面前總有些氣弱。

而時濛的入席無異於火上澆油,時思卉只在節假日歸家,偌大的餐桌三人分足鼎立,李碧菡再惜面子,也很難像在外人面前那樣給好臉色。

椅子還沒坐熱,就聽李碧菡問:“昨天小傅沒在家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