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2頁)

一個想給,一個不收。

就這樣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克裏斯不明白,“為什麽呢?你捐了腎,你們兩個人都能活,後續治療費用還能省掉呢,為什麽你媽媽會不同意呢?人並不是只有一個腎就不能活啊。她的病情再拖下去,只怕以後想治也難治了。”

他心思純真,又不細膩,不知道自己輕而易舉說出口的話才最殘忍。

周成森握緊茶杯,說不出話,只淡淡地笑。

林裴聽了,心裏也有幾分不是滋味。

凡事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刀子有多痛,他們外人冷眼看,覺得這對母子有許多可以痛陳的毛病。但是當自己置身其中時,才知道抉擇之所以叫做抉擇,正是因為兩難全。

就像他放下了宋巡,在別人口中這只是一句輕飄飄的話語,但是對他而言,卻是淌過了六年的時光,是長在身上的一塊血肉,沒有任何止痛針,他就這樣用尖刀一點點地把它剜了下來。

刀尖盡是血光。

林裴太理解周成森這種感受了,他想了想,提議道:“不如你把你母親的資料發給我吧,我家也算和醫療沾親帶點故……認識的人總比你多,到時候我幫你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適配的腎臟。”

周成森其實對腎臟都不報什麽希望了,在他母親剛生病的那年,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匹配度很高的腎臟,可惜後來被有權有勢的人搶走了。

這也導致他很長時間裏十分挫敗,不敢再對這件事抱有希望。

眼下林裴竟然說願意幫他,而他家裏又是那樣厲害,周成森原先有些抵觸的情緒瞬間被欣喜取代。

“有,有的!”他滿臉通紅,既緊張又感激,結結巴巴地說,“一直存在我的手機裏!我這就發給你!!”

林裴卻正色道,“我這邊雖然能動用一些關系,但畢竟具體如何還是要看緣分,你沒必要太絕望,但也不必抱有十分的希望。”

這個道理周成森還是懂的,他連連點頭,溫和的眸子裏帶著一層水光,“你願意幫忙我就很感激了。”

林裴這才笑了笑,“好了,吃飯吧。”

·

林裴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當晚回到家後,他沒急著洗漱回房,而是坐在沙發上看起了周成森母親的相關資料。

看是看不懂的。

他大概看了下醫生的診斷,又翻了翻他母親的治療記錄,發現盡管有醫保報銷,但是每個月的開銷都是周成森一個學生難以負擔的。

這種情況下,別說治療了,生存都很艱難。

他一瞬間就理解了周成森母親的不願,也理解了周成森為什麽那樣辛苦,到處打工、參賽,掙取那一點微薄的獎金。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和對方很像,都是需要幫助的可憐人,只是他情況比周成森好些,他可以伸手幫扶對方一把。

那我呢?

我又有誰來幫扶呢?

林裴失神地握著手機,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林承軒夾著包走了進來,看見小兒子還沒睡,正襟危坐十分嚴肅的模樣,他有些意外,“有事?”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他不會露出這種‘希望爸爸答應’的表情。

林承軒有自己的謀斷,有時候他會同意,但有時候也會不同意。

林裴說的時候是很忐忑的,他其實有些擔心父親聽到一半覺得很無聊,打斷他然後回房去。

但好在對方沒有這樣做。

林承軒坐在林裴對面,西裝革履,領帶也未曾拆下。

他眼眸深沉,那表情林裴曾經見過,父親在聽職員匯報重要事項時,經常會看到。

但此刻他變成了那個硬著頭皮匯報工作的下屬,摸不透大老板到底是什麽樣的態度,仿佛一只螞蟻被按在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是自己的死期。

等他磕磕絆絆地說完,林承軒沉吟一聲,道:“這件事倒也不難辦。”

做醫療器械這行的,難免會和醫院打交道,林承軒在各處都有要好的朋友——或者說商業夥伴,這麽一件小小的事,人家也樂得賣給他一個人情。

但林承軒還是要問清楚的。

“你做這件事,是因為你對你那位同學有情,”

父親端坐著,寬厚的肩膀在沙發上投下一道沉重的陰影,他緩緩地問,“還是因為……想你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