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陳向晚風塵仆仆地趕到太微境的時候,事情早已塵埃落定。

他在路上聽說城陽牧秋竟然連掌門之位都傳給弟子,獨自去做閑雲野鶴的時候,完全不可置信,直到呈上拜貼,見到新任掌門景岑,才終於接受了事實。

萬劍宗與太微境是世交,景掌門自然不會虧待陳向晚,可陳向晚顯然沒有興致多待,整個人都有些沮喪。

景岑還以為陳少宗主是擔憂城陽牧秋,出言安慰:“師尊他運籌帷幄,這也算是兩全之策,我無德無能,不過是暫代掌門之位,等日後風波平息……”

陳向晚打斷他:“我只是沒想到,他竟然能為銀絨犧牲到這種地步,他為了重振太微境,吃了多少常人不能吃的苦,就這樣……”就這樣拱手讓人了,怎能令人不唏噓?

景岑:“師尊他臨走時交代,他會與師娘前往琵琶鎮隱居。”

陳向晚搖頭,幽幽道:“算了,找過去又有什麽意思呢?”他一直以為城陽牧秋那樣冷心冷情的人,對銀絨能有幾分真心?真沒想到,他竟能做到這種地步,有這樣的珠玉在前,他過去也不過是平白打擾,有什麽意義呢。

琵琶鎮。

城陽牧秋放話,自己將在此處定居,若有人不滿,大可以去找他“切磋”,他會隨時奉陪。可說得這樣明白,反而沒人敢去觸他的黴頭。

那可是城陽老祖啊!修真界第一戰力!類仙般的人物。從前“圍剿”太微境的時候,那些人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又有人牽頭,所以敢混在人群裏討伐,現在沒了由頭,什麽“切磋”,去了就是送命。

兩人小日子過得異常安穩,城陽牧秋雖然辭去掌門之職,可家底還在,銀絨如願以償地過上了“胡老爺”的豪富生活。

大瓦房是剛翻新的,老祖因為不喜歡陌生人,所以並沒有買仆人,而是依著銀絨的審美,采買了幾個布偶娃娃,隨手點靈,驅策它們幹活。

這些娃娃不同於蘅臯居的“黑鬥篷”們,一個個圓滾滾白胖胖,可可愛愛,忙忙碌碌,嘿啾嘿啾地燒飯、劈柴、烹茶、鋪床,任勞任怨不說,還不會說話,不會打擾兩位主人的好事。

銀絨已經全方位地體驗過那棟新蓋的大瓦房,床上不用說,書桌上,澡盆裏,鬥櫃旁,盆架旁,甚至灶台上……

現在他看哪裏都能聯想到不健康的畫面,沒羞沒臊的日子甜蜜而安閑,可銀絨還是會常常嘆氣。

“怎麽了?”城陽牧秋,“怎麽又嘆氣。”

銀絨於是第一百次舊事重提:“你不是太微境掌門了。”

城陽牧秋就逗他:“不是掌門,我也養得起你,還是說,你嫌棄夫君在家賦閑?”

銀絨憂愁地托腮:“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城陽牧秋自從不做掌門,似乎整個人也松散了不少,不再時時刻刻繃著,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軟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玩銀絨的頭發,“世人都說我苦心孤詣,費了多少心血,才重建了太微境,但沒人知道,我並不喜歡蠅營狗苟一生,余一生所求,只是與心愛之人,於青山綠水間,烹茶煮酒,了此一生。”

銀絨還是沒被逗笑,又嘆了口氣,小聲說:“我師父說……”

哪知,城陽牧秋聽到這個開頭就煩,“怎麽又是你師父。”

當初還在太微境的時候,城陽牧秋就曾經試探過東柳,若他膽小怕死,獨自逃命,便罷了,偏偏那老柳樹精對唯一的徒弟疼愛得不得了,豁出性命也不肯丟下銀絨,城陽牧秋沒辦法,回琵琶鎮“隱居”的時候,不得不帶上了東柳。

這位“嶽丈大人”的脾性他可太清楚了,從前不是泡在賭場輸錢,就是來胡府打擾他們兩夫夫的生活,現在更多了一個愛好,在如意賭坊輸錢的同時,順便打聽各種小道消息。

果然,銀絨繼續說:“師父聽說,無量宗吞了不少太微境的資源,很多本來依附於太微境的小門派,現在都轉而投奔其他大宗門,其中最多的就是無量宗。”

其實這種事也不難理解,太微境之所以被稱為“第一仙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城陽老祖坐鎮。

景岑之流雖然在年輕一輩修士中能力卓群,可到底壓不住人,很多老家夥從前對他們禮讓三分,乃是看著城陽老祖的面子,如今換成“毛孩子”當家做主,他們未必肯像從前一般恭敬。再這樣下去,“四宗八派”的格局恐怕也要慢慢變了。

城陽牧秋卻不在意,繼續玩銀絨的頭發,還順便擼了把他頭頂毛絨絨軟乎乎的狐耳,笑道:“年輕人,總要給他們機會去嘗試,誰也不是天生的掌門,慢慢就適應了。”

銀絨:“可是……”

城陽牧秋:“我做掌門的時候,還不如景岑穩重,造得殺孽太多、太重,景岑這孩子,不如我殺伐決斷,不是創業之君,但他將我的寵辱不驚學了個十成十,可堪守業,太微境交到他手裏,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