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與君陌路(第4/9頁)

“鮫人的血脈和力量傳承,和我們陸地上的人類是不一樣的。”時影並沒有嘲笑她的見識淺薄,只是語氣淡淡的,“他們的血脈,可以在間隔了一代人,甚至幾代人之後,驟然重返這個世間。”

朱顏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什麽意思?”

時影這一次非常有耐心地解釋了下去:“海皇純煌在死之前,可以在某處留下自己的血,讓力量得以封存。在時隔多年之後再化為肉胎著床,從而讓中斷的血脈再延續下去。”

這一次朱顏沒有被繞暈,脫口道:“那……那不就是隔世生子嗎?”

“是。”時影難得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對。”

“怎麽可能!”她叫起來了,“有這種術法嗎?”

“這不是術法,只是天道。”時影語氣平靜,“鮫人和人不同。造化神奇,六合之間,萬物千變萬化——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講過‘六合四生’麽?六合之間,萬物一共有四種誕生的方式,記得是哪四生嗎?”

“啊……”她沒料到忽然間又被抽查功課,愣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濕生、胎生、卵生和……和化生?”

她居然又蒙對了。時影點了點頭:“天地之間,螻蟻濕生、人類胎生、翼族卵生,而極少數力量強大的神靈,比如龍神,則可以化生——唯獨鮫人,既可以胎生,也可以化生。只不過能化生的鮫人非常少,除非強大如海皇。

“什麽?”朱顏睜大了眼睛,“你是說……最後一任海皇在滅國被殺之前,秘密保存了自己的血脈,再用化生之法讓後裔返回世間?”

這就是鮫人中所謂‘海皇歸來’的傳說。”時影頷首,居然全盤認可了她的話“七千年前,當星尊帝帶領大軍殺入碧落海時,純煌自知滅族大難迫在眉睫,便在迎戰前夕,將自己的一滴血保存在了明珠裏,由哀塔女祭司溟火守護——而海國滅亡之後,星尊帝殺了海皇,卻沒有在哀塔裏找到那位女祭司,也沒有找到那一縷血脈。”

朱顏愣了一下:“那……當時為什麽沒有繼續找下去?”

時影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是否要繼續說下去,最終還是說道:“因為,當時白薇皇後已經生完了皇子,重返朝堂,得知了海國被星尊帝屠滅的消息,盛怒之下與丈夫拔劍決裂——雲荒內戰由此爆發,星尊帝已經沒有精力繼續尋覓海皇的血脈。”

“白……白薇皇後和星尊帝決裂?怎麽可能!”朱顏脫口喃喃道,“不是都說他們兩個是最恩愛的帝後嗎?《六合書》上明明說,白薇皇後是因為高齡產子,死於……對,死於難產!”

時影沉默著,沒有說話。

朱顏看到他沒有否認,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嘀咕道:“你一定是騙我的對吧?別欺負我史書念得少啊……還繞那麽大一個圈子……”

時影微微皺起了眉頭,嘆了口氣:“你錯了。後世所能看到的《六合書》,其實不過是史官按照帝君意圖修改過的贗品而已,有很多事,並沒有被真實地記錄下來。”

“啊?”她愣住了,“什……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和其他雲荒大部分人一樣,你所知道的歷史,都是假的!”九嶷山的大神官頓了一下,語音嚴厲,唯一的真實版本,被保留在紫宸殿的藏書閣,只供皇室成員翻閱。”

“真的嗎?那你怎麽又會知道……”她愕然脫口,轉瞬又想起師父的真實身份,愣了一下——是了,他當然會知道,他是帝君的嫡長子,身負空桑最純粹的帝王之血!

那一瞬,眼前這個人似乎忽然就陌生了,極近,卻又極遠。

是的,在童年時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對那個在空谷裏苦修的白衣少年的身份一無所知。現在想起來,那個孤獨的少年能夠在那種禁忌之地裏來去自如,必然是有著極其特殊的身份吧?在她十三歲那年,他們在蒼梧之淵遇險,幾乎送命——那時候,她背著他攀出絕境,一路踉蹌奔逃,匆促之中甚至來不及想一下:到底為什麽會有人要殺害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少年神官?

可他實際身份之尊榮,最後卻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既然他是皇後嫡出的嫡長子,又為什麽會自幼離開帝都,獨自在深山空谷裏苦修呢?在懵懵懂懂中長大的她,對身邊的這個人——卻居然從未真正地了解。

“內戰結束後,毗陵王朝的幾位帝君也曾經派出戰船,在七海上搜索海皇之血的下落,有一度甚至差點擒獲了溟火女祭,可最終還是一無所獲。”時影的聲音低沉而悠遠,如同從時間另一端傳來,“如今,海國已經滅亡了七千年,海皇的血脈似乎真的斷絕了——直到五年前,我忽然在碧落海上看到了那一片虛無的歸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