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結廬而居

畢竟王淵是回家奔喪的,父老鄉親們也沒表現得太喜氣。

一個老丈拄著拐棍,被孫兒攙扶著上前,佝僂著腰說:“太傅……”

張慕立即糾正:“是太師。”

“無妨。”王淵說道。

老丈意識到王淵又升官了,捋著胡須問:“太傅可還記得小老兒。”

記得個屁,王淵只能做出思索模樣。

老丈連忙提示:“狀元樓。”

王淵立即反應過來,那是他跟李應經常喝酒的地方,眼前這位老者便是酒樓的掌櫃。他回家迎娶宋靈兒時,還在狀元樓宴請舊時同窗,醉酒之後被老板索要了一副墨寶。

王淵握住老丈的雙手:“一別經年,掌櫃已經兒孫滿堂了。”

“托太師的福,”老丈欣喜道,“自從酒樓改名叫狀元樓,生意便好得許多。不說本地,就是外省來的客人,都要特地來狀元樓喝一場。”

貴陽城裏,帶“狀元”字樣的店鋪有一堆。

甭管王淵當初有沒有光顧過,反正先把名字改了再說。便是跟王淵當面對峙,老板們也是不虛的,那麽多年了誰還記得清啊。

被鄉親簇擁著來到城門,貴州三司和貴陽府官員,終於齊刷刷趕到,熱情備至的迎接王淵入城。

似乎全城都已出動,街道兩旁全是百姓,連妓院裏的姑娘都來看熱鬧。

貴陽書院和貴陽府學的士子,紛紛朝王淵執弟子禮。他們大部分屬於心學門徒,也有少部分深鉆物理,但不論如何都受惠於王淵,貴州連續三次增加舉人名額,就夠這裏的讀書人把王淵供起來。

“二郎!”

王淵尋聲回頭,卻是宋公子帶著族學弟子,從城外的宋氏北衙匆匆而來。

王淵拱手微笑:“多年不見,宋兄安好。”

宋公子居然不掉書袋,說話不似年輕時文縐縐的,只笑道:“都好,都好。”

宋靈兒上前喊道:“大兄。”

“阿妹。”宋公子高興道。

宋靈兒給黃峨介紹道:“這位是我族中大哥。”

黃峨見禮道:“兄長萬福。”

宋公子拱手說:“夫人安康。”

宋公子如今依舊是宋氏族長,同時也是貴州左宣慰使(從三品)。但宋氏族人,對他多有不滿,因為在宋公子任內,水東宋氏丟了七成地盤,陸陸續續都被改土歸流了。

不過,其治下的漢民和土著,卻都衷心擁戴宋公子。

此君在最初的急功近利,盲目上馬各種大工程,把財政和民力都嚴重透支之後,很快就反思自己的為政過失。這些年,一直輕徭薄賦,循序漸進的開荒挖渠,開墾出大量田地分給百姓。

二十年間,宋氏轄地人口暴增,雖然只剩三成地盤,卻比以前的總人數還多。

出了貴州,誰都不認識宋公子。

出了貴州,宋公子也沒能力幹出這種政績。

但他哪天死了,是可以立祠拜祭的,接受朝廷封敕得祀香火。

只看眼前這些官員的態度,就知道宋公子有多受尊敬。貴州布政使主動上前,規規矩矩作揖行禮,哪有半點文官對土司的鄙視?

又有幾位昔日同窗過來相見,他們始終沒考上舉人,各自找到營生過正常日子,且大部分在貴陽書院當老師,主要傳播王陽明的心學思想。

黔中王門,已發展成心學主要流派之一,遵循王陽明的早期學術觀點,特別強調“證心”和“篤行”,也就是“知行合一”。他們也懶得跟外省的心學交流,甚至懶得去考科舉,自發在貴州到處創辦書院,以書院為基地迅速占領話語權。

反而是王淵的物理學,在貴州一直影響力不大。就算有,也主攻數學和天文,力學、機械、化學等分類,幾乎沒人願意去碰。

“宗魯兄,你不是在外為官嗎?”王淵有些驚訝。

陳文學解釋道:“心學傳播天下,難免良莠不齊。我已辭官回鄉,專注傳播心學正宗,現為貴陽書院的山長。”

王淵說道:“原來如此。”

這些都是心學狂信徒,而且是從龍場追隨王陽明的第一批弟子。他們並不認可五花八門的心學流派,堅定的認為自己才是正宗,甚至有些鄙視王淵另起門墻。

在街上耽擱好半天,王淵終於來到大哥家中,那是王猛在貴陽城置辦的宅第。

王姜氏站在門後一直等待,聽到外面的喧嘩聲,立即三步並作兩步往外走。待得近了,她聲音顫抖道:“淵哥兒。”

簡單三個字,聽得王淵眼眶濕潤,連忙上前扶住:“阿媽。”

王淵雖是穿越者,但直接穿在娘胎裏,被母親含辛茹苦拉扯大。仕途多年,母親已頭發斑白,臉上的皺紋訴說著歲月流逝,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王淵亦被擊中內心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