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會社

夏言整理衣襟,端正作揖道:“拜見王尚書!”

“你便是夏公瑾?為何執弟子禮?”王淵問道。

夏言不慌不忙說:“不才雖未拜入物理學派,卻也研習《數學》、《物理》二書。既受教於先生,自當執弟子禮。只恐愚鈍,墜了先生名聲,因此不敢自稱學生。”

王淵這個歷史小白,只對嚴嵩如雷貫耳,卻對夏言沒啥認識,但又似乎聽過這名字。他問道:“哪年進士?”

夏言報上家門:“正德十二年進士,座師為戒庵公(靳貴),房師為安厓先生(黃臣)。”

“坐吧。”王淵笑了笑。

難怪做官十一年,還只是個從七品左給事中。

夏言的座師靳貴,致仕之前就常年患病,早就不幹預朝堂之事。房師黃臣,又是個官場混子,整天只知道搞文學創作,當了多年言官盡噴些不痛不癢的問題,唯一可取的地方也就清廉如水了。

夏言的脾氣又臭,還拉不下臉巴結權貴,蹉跎至今再正常不過。

也正因蹉跎日久,夏言開始反思自我,放下矜持跑來攀附王淵,不要臉做一個狗腿子他也願意。他一個三榜末尾的進士,初授正八品官職,沒人提攜真的混不動啊!

夏言正襟危坐,像個等老師批改作業的小學生。

王淵拿著那封信,問道:“既然發現白蓮妖人,且地方判案有異,為何不直接寫奏章遞往通政司?”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稍不注意,就會在王淵心中,留下攀附權貴的虛偽小人形象。

夏言直接繞開王淵,回答道:“席尚書(席書)總制三邊,忙於整頓大同鎮軍務,因此被白蓮妖人蒙蔽,親自寫信給山西三司壓下此案。如果直接遞奏章,恐怕對席尚書的清譽有損。”

“哈哈!”

王淵不由大笑兩聲,對夏言的回答非常滿意:“你覺得該如何處理?”

夏言說道:“與席尚書說明緣由,剩下的秉公處理即可。”

“不錯。”王淵表示認可。

夏言則有些著急,他得想方設法,讓王淵對自己另眼相看。連忙說道:“不才認為,物理學院魚龍混雜,應當立即予以整頓,避免再出現這等有傷物理學名聲的事情。”

王淵總算感興趣了,問道:“如何整頓?”

夏言說:“立下規矩,不得借王尚書與物理學派的名頭行事。若有違反,立即逐出物理學派!”

王淵問道:“還有呢?”

夏言猶豫數秒,突然發狠說:“王尚書志在匡扶社稷,欲行那改革變法之事。若想改革成功,必須排除異己,任用心腹之士。物理學派,便是王尚書的腹心,傑士高才輩出矣。但是,物理學派散漫無度,毫無制度可言。當訂立章程,收束弟子之心,剝離濫竽充數之輩,才可在改革當中勁往一處使!”

王淵笑道:“若如此做,物理學派不就成了墨家,我王淵不就成了墨家钜子?”

夏言拱手道:“當思臨川先生(王安石)之敗。”

王淵不置可否,只說:“我記住你了,且回吧。”

“學生告退。”夏言恭敬起身行禮。

王淵略微點頭,默認這門生關系。

王淵又不是要組建政黨,怎麽可能像夏言說的那般亂搞?

結黨是大罪,在皇帝眼中,比謀反輕不了多少。真要訂立嚴格章程,絕對轉頭就有人告發,朱厚照再好說話都會忌憚王淵。

更何況,物理學派的主要任務,是傳播科學文化知識。

一旦政黨化、社團化,味道就全變了,必然開始官僚腐化,影響科學研究發明。還會有許多才智傑出者,受不了規矩主動離開,反而留下一大堆攀附權貴、阿諛奉承、濫竽充數之輩。

政黨首先是利益集合體,上可是國家民族利益,下可是個人權利和經濟利益。

明朝連國家民族概念都沒有,想要維系政黨,要麽給權,要麽給錢,王淵能落得個什麽好?

英國政黨,那是資本家為了維護自身利益,抱團起來跟國王討價還價的產物,誕生前提是英國已經實現君主立憲制度。

敲重點,英國先有君主立憲,接著才有政黨誕生,之前不過是些政治派系而已。

孔子說:“君子群而不黨。”

在儒家文化當中,“黨”是貶義詞,小人才會結黨。“政黨”一詞始於宋代,屬於攻擊政敵而羅織的罪名,結納政黨會被天下士子群起而攻之!

不過嘛,政黨不可結,會黨倒是挺多。

社會,便是結社與集會,明代的“社”與“會”,已達到封建王朝巔峰。

進士有“同年會”、“講學會”,大名鼎鼎的東林黨,最初就是一個“講學會”。而復社則不同,屬於文社中的“合會”,相當於一種文人幫會,只是不提刀砍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