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無立足境,是方幹凈

南京東郊,紫金山,靈谷寺。

寺名乃朱元璋欽賜,並冊封其為“天下第一禪林”。

只要親自來此一趟,便知朱元璋為啥取這名字。左右皆為群山峻嶺,寺院坐落於山谷間,清凈幽遠,靈氣十足。

朱厚照踱步走在前方,王淵攜妻帶子跟隨,張永和江彬亦隨侍左右。

“這是個好地方,”朱厚照非常滿意,“我要在此住上十日,令寺中準備精舍。但不要打擾香客,也別禁止善男善女拜佛。”

張永搶先說道:“老奴這就去辦。”

江彬不好再爭,只能作罷。

皇帝巡幸在外,二人爭寵日盛,便是朱厚照都感覺出來了。因此接下來的蘇杭之行,蘇州由張永安排,杭州有江彬安排。

王淵對此無所謂,跟著旅遊便是。只要皇帝到了杭州,他就帶去市舶司,讓朱厚照親眼看看海貿之暴利。

“阿爸,抱抱!”

一路從城中漫步而來,王策已經走乏了,張開雙臂想被抱著走。

王淵將兒子高高舉起,讓他坐在自己脖子上,王策頓時高興得手舞足蹈。

宋靈兒無聊得打哈欠,這種破地方有啥好看?

若論清幽,貴州城方圓十裏,到處都是竹林相連,比這靈谷寺舒服得多。

不多時,眾人來到廟門口。

雖說朱厚照不讓擾民,但又怎麽可能?靈谷寺早就清場了,別說普通香客,便是想要伴駕的南京官員,都被張永、江彬給統統擋回去。

但是,還得裝作一副正常樣子。知客僧“淡定”將他們領入,裏面偶爾有“香客”來往,一切只為讓皇帝享受平常人的生活。

張永和江彬事先有安排,王淵同樣有安排。

王淵看似隨意欣賞景致,卻把皇帝帶到一面墻壁,故作驚訝道:“公子,這裏竟有一方詩壁。”

“哦?讓我看看。”朱厚照果然湊過去。

那面墻壁有一半抹著石灰,另一半鐫刻詩作。誰人都能在石灰壁上寫詩,但只有才子和大官的詩作,有資格被特意鐫刻保留,而石灰墻壁則定期粉刷一次。

朱厚照負手立於壁前,仔細欣賞一番,發現有的詩詞確屬上乘,有的詩詞卻拙劣不堪。

張永早就準備,竟然現場研墨,捧著毛筆給皇帝:“公子何不題詩一首?”

江彬郁悶得直翻白眼,他只會帶皇帝吃喝玩樂,對此等風雅之事還真沒啥研究。

朱厚照略一思索,揮筆寫道:“山幽谷靜秋高爽,十代禪林古道場。正德今日到此地,佛對我說桂花香。”

“公子好詩才!”張永大贊。

朱厚照笑著把毛筆遞給王淵:“二郎也來一首……二郎,你在發什麽愣?”

王淵指著其中一首舊詩說:“公子,我想起一位忘年交。”

“何人?”朱厚照好奇道。

王淵說:“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唐寅唐伯虎。”

朱厚照迷惑道:“有這人嗎?哪年的進士?”

王淵回答道:“他本是應天府的解元,因卷入科舉舞弊冤案,被朝廷罷黜為吏。前幾年,寧王慕其才名,還召唐寅去做幕僚。唐寅覺察到寧王反意,便裝瘋賣傻,險之又險的逃回家鄉。”

朱厚照笑道:“也是個有趣之人,他現在何處?”

王淵說道:“目前正在杭州。”

朱厚照說:“等到了杭州,可招其來見,我也領略一下江南才子的風範。”

王淵指著墻壁上的那首詩:“公子且看,此詩乃程敏政所作。當年他對唐寅頗為賞識,又恰好主持會試(非主考官,代表禮部經辦會試)。舞弊案雖被證實乃誣告陷害,但程敏政出獄之後四天就死了,被追贈為禮部尚書。唐寅卻無人為其翻案,被剝奪功名至今。”

朱厚照讀那首詩:“鐘阜東來一徑深,偶因名勝訪祇林。鳥銜桂子僧前落,簾捲山光戶外侵。萬裏長江供遠望,六朝遺跡助豪吟。重來更有他年約,肯為塵緣負賞心。”點頭贊許道,“詩寫得還算不錯。既已定論是冤案,那便恢復唐寅功名,前提是他要名副其實,且等我見了再說。”

王淵拱手道:“公子聖明。”

朱厚照笑罵:“哪有公子稱聖明的?做戲也不曉得做全套。”

就在此時,一個和尚慢悠悠過來,合十說:“阿彌陀佛,諸位施主好興致。”

張永低聲介紹:“公子,這是本寺主持雲山禪師。”

朱厚照也跟著合十:“禪師安好,我特來問禪。”

雲山禪師高深莫測道,微笑道:“禪不可問,亦不可說,只能自己參悟。”

朱厚照覺得這都是廢話,他還是更喜歡密宗,啥都能講得清清楚楚。當即反問:“既然禪不可問,更不可說,那為何有禪師?禪師,禪之師也。你不能做我的參禪老師,那邊沒資格稱為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