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對答如流(第2/3頁)

席書不禁笑道:“此為開源與節流之爭,朝堂諸公早就爭吵上百年了。”

王淵搖頭說:“我認為是守成與進取之爭。我聽先生所言,海商一船之利萬金,為何又要禁海呢?”

“開海與禁海,朝堂諸公也已爭執百年。個中原因復雜,不是你一介學童能想象的,”席書對王淵印象極佳,“本欲考你《大學》,誰知竟論及海禁。你對《大學》的理解,已遠超一般生員,吾心甚慰。”

王淵拱手道:“多謝大宗師褒獎。”

席書又問:“聽說你三十六日便能默誦《四書》?”

“大宗師是聽沈先生所言吧?”王淵否認道,“背誦《大學》和《中庸》,學生確實只用了幾天時間。可《論語》和《孟子》字數太多,三十六日只夠分章背誦。背完後面的,早把前面的搞忘了。事實上,學生能夠默誦《四書》,花費了一年零兩個月時間。”

席書二十七歲中舉人,二十九歲中進士,他在當秀才之前就把《四書》背完,但整整耗費了三年時間。

這已經非常厲害,沒想到王淵更厲害。他當即考教道:“萬章問曰:‘舜往於田,號泣於旻天,何為其號泣也?’你背這一章。”

“孟子曰:‘怨慕也。’萬章曰:‘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勞而不怨……’”王淵的語速並不快,似乎在思索回憶,但還是把整個萬章篇都背完。

“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席書又問,“你對這句話怎麽理解?說真話,不要說假話。”

王淵答道:“愚孝也。”

席書再問:“何以事君?”

王淵答道:“舜不告而娶。”

“哈哈哈哈!”

席書猛然大笑,把考生們驚得擡頭望去。

兩人這一問一答,講的是忠孝之事。

王淵的觀點是:一個人對待父母和君上,不能愚忠愚孝。就像舜不告而娶,那是避免父母犯錯誤。如果皇帝有錯,為臣者雖然不能怨懟,但要做好自己的本職,避免皇帝犯更多錯誤。

結合此時的朝堂,就是正德皇帝瞎雞兒搞。做臣子的不能慣著,不能愚忠硬懟,也不能諂媚逢迎,而是要去做對社稷有利的事情,以此來糾正彌補皇帝的過失。

席書也知自己失態,他立即放低聲音,問道:“這些道理,是你老師教導的嗎?”

“正是。”王淵沒必要說實話。

剛才聊的那些內容,七成出自《孟子》,三成是王淵自己的思想。

《孟子·萬章》和朱熹都講得很隱晦,通篇都在講舜王如何孝順父母、友愛兄長,對如何事君只是隨筆一提。大部分的老師授課,也只側重孝道,包括沈復璁在內:一是這玩意兒很敏感,二是老師沒有那個層次。

如果是在作八股文,王淵剛才就有超綱的嫌疑,放在弘治朝以前百分百落榜。但到了正德年間,八股對思想的禁錮稍微寬松,在江南這樣考鄉試,很可能拿到超高分數;但跑去雲南考鄉試,又很可能會不及格。

沒有標準答案,全憑主考官心意。

席書見又有人交卷,便對王淵說:“且下去等著放牌吧。”

考科舉不能交卷就離場,而是每隔一段時間,吏員統一放出考生,謂之放牌。

王淵回到自己座位,百無聊賴,幹脆趴考桌上睡覺。迷迷糊糊間,聽到銅鑼敲響,立即提著考箱往外走。

劉耀祖目送王淵離場,隨即抓耳撓腮。

他早把第二題默寫課文答出,但對對聯和八股破題,卻始終拿不定主意。這小子寫了十多個下聯,又寫了七八個破題,然後自己把自己套進去,糾結之下不知該如何選擇。

事實上,劉耀祖隨便把一種答案遞給鄰桌,旁邊那位學童都會激動到喊爸爸。

並非劉耀祖太學霸,而是席書出的題過於簡單。

但凡認認真真讀書的學童,肯定能夠答出來。跟王淵一起放牌離場的,就足有十多人,而且個個輕松愜意。

街上,宋靈兒一手牽馬,一手揮舞大喊:“王淵,去打獵了!”

阿猜已把馬牽至司學門口,王淵翻身而上,動作靈巧無比。

“駕!”

一行人沿街打馬而過,考生及家長紛紛側目。

湯邦指著王淵說:“大哥,他就是第一個交卷之人。大宗師當場考教學問,此人對答如流,竟令大宗師失態大笑。”

“若真如此,應當結交一二。”湯冔說道。

突然,陳文學笑著走過來:“伯元,我弟弟也考完了,一起吃酒去!”

湯冔拍拍身上的弓箭:“吃什麽酒?我們也去打獵!”

以湯冔和陳文學的本領,早就能夠考舉人了,畢竟這是貴州嘛。

但成也貴州,敗也貴州。他們雖然科舉競爭不激烈,卻必須前往雲南應考,不鍛煉好身體怎麽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