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早春第一朵花

她擡眸,聞湛不知道何時睡著了,安安靜靜地垂著頭,隨著馬車的晃動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頭。

他睡著了,手臂還牢牢地圈住陸雲初。

這樣睡覺對頭頸不好,陸雲初卻沒有立刻叫醒他。

聞湛睡著的時候,看不見他的眼,於是只能感受到他清正骨相透出的冷。可他閉目的時候神情如此柔和,舒展的眉,帶著脆弱感的眼尾,輕而易舉地化解了那股冷。

這樣的一個人,從小到大都存著太過濃重以至於令人替他不甘的溫柔,理所應當該受到愛意眷顧,可是他卻屢屢被辜負。

歸根結底,不過是為了一出戲劇裏短短的四個字“戲劇沖突”。所以一切是如此的荒謬,苦難將他的人生打得七零八碎,連他本應得到的美好都通通奪走。哪怕是愛慕,也狗血地陰差陽錯轉嫁給了別人。

陸雲初擡手,輕輕碰了碰他的眉眼。

聞湛睡得淺,驚醒,睜眼瞧見是她,下意識想勾起嘴角笑,卻在看到她滿臉淚水時僵住

他徹底清醒了,蹙起眉,焦急地看著陸雲初,手足無措地用替她擦去淚水。

他的眼神在問:怎麽了?

他眉頭皺得好緊,陸雲初不喜歡他這樣,於是揉揉他的眉頭:“你別皺眉。”

聞湛即使是擔憂著的,也立刻把眉頭舒展開,努力把神情平復,有求必應。

陸雲初卻哭得更厲害了。

聞湛急得手足無措,他把陸雲初扶起來,摟著她的肩,半哄半憐地擦她的眼淚。

他說不出話,否則一定會不聽地柔聲問她怎麽了。

陸雲初搖頭,抽抽搭搭道:“沒事,我就是好心疼你。”她抓住聞湛擦淚的手,“憑什麽?為什麽?”

她無數次問過這個問題,就因為他是一個不重要的配角,就該這樣被命運薄待嗎?

聞湛不知道為什麽她哭成這樣,猜測她應當是做了噩夢,只能拍拍她的背,無可奈地地哄她。

她還是哭個不停:“我好生氣,氣我自己沒有早點來。”兩世逃離,從未回頭看他一眼,任他受盡薄待後孤獨地消散。

“我怎麽可以這麽蠢,我怎麽沒有早點來到你身邊?”

她越說越難過了,聞湛覺得不能讓她這麽哭下去,於是他嘆了口氣,摟住她,讓她坐正。

他與她認真地對視,眼裏全是堅定的溫柔,告訴她沒事的,就這樣安撫了她所有疼痛不平的情緒。

他從馬車凳的抽屜裏拿出剛才帶出來的紙筆,不是炭筆,一時還有些不習慣。

他寫道:做噩夢了?

想從源頭解決問題。

陸雲初不知道怎麽解釋,只能順著答:“算是吧。夢見你的過去,夢見了你受了很多苦。”

聞湛松了口氣,臉上總算露出笑意:夢,當不得真的。

陸雲初一癟嘴,又要哭了:“可就是是真的啊。”加上這世有三世了,還有那麽多她沒看到的不知道的過去,他過得該有多苦啊。

她說話很快,快到像是責罵:“你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太苦了太苦了,上天虧欠你太多,憑什麽你這般溫柔的人要受如此虧欠!”

聞湛很想說不苦,但這樣聽起來實在是虛假。

他等陸雲初發泄完,才再次擡手擦去她的淚珠。

他笑得溫軟如春,在紙上寫道:你來了,就不算虧欠。

這幾個字撞入眼中,陸雲初沒忍住,大哭。

她抱住聞湛,抱得很緊。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應該早點喜歡上你。”她道,“幸好,幸好我最後選擇回到聞府。”

命運虧欠聞湛的愛意,兜兜轉轉,幾世輪回,終究讓陸雲初將其補上了。

她哭聲漸消,問:“除了這些,還有什麽呢?我都替你補上,好不好?”

這種話,很難有人拒絕。

但聞湛搖頭,無比認真地看著她。他將她額前的發絲撥到耳後,看她哭得一塌糊塗,又是心軟又是無奈。

他斟酌班半晌,還是在紙上寫下心裏話:有你在,就什麽都補上了。

陸雲初撲進他懷裏,把他帶得一歪,兩人從凳子上跌落下來。

幸虧下面墊著毯子,不疼。

陸雲初還環著他的胸膛,他也半摟著她,高大的身子把她罩在陰影中,她鼻尖全是他的氣息。

她說:“我收回那句話,你身上的味道不好聞。”

聞湛僵住。

“藥香,不要藥香。”她悶聲道,“清清冷冷的味道,像極了那輪少有圓滿的殘月,我不要你身上有這種味道。”

聞湛垂頭看她,只看到一個悶悶的頭頂。

他心化作了一攤蜜水。

他嘆氣,對陸雲初這種替他不平替他心疼的心情感到負擔。

他正要哄哄她,陸雲初卻貼了上來,在他懷裏一通亂蹭:“我不要你像孤掛空中的殘月,我要你像平凡庸常的人間煙火。”她把自己的味道蹭到他身上,嗅了嗅,“染上我的味道了。有甜糕、有杏仁奶、有熏香,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