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烈雲聖雷紅澄色調交錯,在重重雷火之中,白衣人飛速穿過。

然而上界與下界時間流速不同,上面一刻鐘,就抵得上下方上百日,他自火中穿過,楚棲的時間也在飛速推進。

他今日大意,受了不輕的傷。

撐起身體,尋了一個山洞爬進去,耐下性子開始療傷。

但師父的面孔不斷地在心中浮現,楚棲根本無法凝聚精力。他想到了在師父為自己助修之時,曾經有一股力量試圖與自己抗衡,他沒有想過,那是師父在準備強行中斷助修。

師父是被他殺死的。

師父是被他,強行抽幹了所有的修為。

修為散盡,就是死了。

回破世天居,就是死了。

他心潮不穩,無窮黑氣狂收狂放,洞中時而陰鷙黑暗密不透風,時而陽光照耀一片祥和,直到黑氣忽然自身前朝四周炸開。

楚棲的心緒瞬間安穩了下來。

他想通了。

如果師父死了,他就去殺了明澹,登上烈雲聖雷,捅破那裏的天,將無數雷火引下,讓三界跟著陪葬。然後殺了天道,將萬事萬物揉成一團,再挨個重塑。

楚棲療好了傷,再開眼時,已經不知今夕何夕。黑氣盡數內斂,他眼珠漆黑,整個人都變得濕漉漉的,靈魂像是浸滿了水。

他徐徐行出山洞,赤腳踩在枯黑的土地上,擡眼去看,只見周圍樹木凋零,花草枯死,一片蕭條景象。

是被他體內藏著的巨大怨氣怨念所形成的黑氣腐蝕過了。

他扯了一下衣服,發覺原本合身的衣擺已經蓋不住腳踝,他長高了。

這一次修心之行長路漫漫,靜坐不知年月,也許,世間已經過去了幾年。

他沒有再回神殿,而是前去了魔域。

所過之處,如烈火蔓延,土地焦黃,草木枯死,野兔來不及逃竄,就直接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楚棲眸子淡淡。

他連師父都能殺,其余的螻蟻,又算得上什麽呢。

自上往下來看,怨氣正在以楚棲為圓心,飛速地在人間蔓延,有怨氣之人皆被感染,如發病的屠夫一般陰森森地向身邊人舉起了屠刀。

政客們撕下了虛偽的假面,貪婪之色盡顯,奴隸們將常年欺壓之下的隱忍拋棄,被主人淩虐的丫鬟抓起了剪刀,被主子責打的小廝撿起了石頭,最底層的貧工舉起了火把……

人間飛速失去秩序,變成一團亂麻。

這才是人生。

怨氣所過之處,煉獄般的長場景皆被楚棲的靈識捕捉到。

為什麽要忍。

他對握緊剪刀的丫鬟說:殺了他。

他對撿起石頭的小廝說:把他的頭砸爛。

他對常年處於壓迫之中的底層貧工說:把一切都燒毀吧。

復仇啊。

殺戮啊。

死就死了。

猶如魔鬼在世,他漆黑的眸子無聲地張大,帶著濃郁的惡意,低低地蠱惑: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這樣活著,還能算活著麽?

怨恨啊。

憑什麽怨恨就是為人所不齒,憑什麽受盡欺淩的人要惶惶不可終日,憑什麽施暴者就可以大搖大擺地享受一切。

師父,你看,這就是你的三界。

不只是我一個人有怨氣啊,不只是我一個人,感到憤怒,想要撕毀一切。

這世上,有無數個楚棲,無數個明澹。我們之間注定會有一場戰爭,一場會將你認為的無辜卷入進來的,絞肉機一樣的戰爭。

所有人都會在這場戰爭中粉碎,血肉成漿。

師父,你看到了嗎?你怕不怕?

那你,是不是願意出來見我了?

……

楚棲來到了魔域。

最後一次朝天看了一眼。

如果師父看到了,不會不阻止他的。

沒有阻止,那就是死掉了。

死掉了啊。

他行入了魔域,有敏銳者出於本能在畏懼他,也有人依舊貪婪地凝望他,這一次,楚棲沒有忍受。

他直接伸手,掏出了對方的眼珠,任其在空氣中被魔火吞噬。

蕭條的街道上,妖魔紛紛露出恐懼的神情,四散躲避,躲在暗處探頭張望。

“楚棲,你去哪兒了?回一趟神殿,居然要幾年?”幺索匆匆迎上來,道:“你知不知道,人間發生了一場巨變,一股不知名的魔氣正在……”

他看清了楚棲的臉。

楚棲的面容長開了許多,失去了那一點微微的稚氣,透亮的眼珠裏帶著天真與不自知的癲狂。

他說:“我回來了,我們殺上天界吧。”

幺索後退了兩步,心跳加速:“你,你怎麽了?”

“師父死了。”楚棲自他身前飄過,眼神漫過深深地思念:“我把他殺了,他的一切就在我的身體裏,我的靈魂上……”

“我要帶他,看一場花開花落。”

人世血花怒放。

楚棲又想起了什麽,細細的眉毛輕輕地耷拉下來,他哀哀地道:“他死了啊,我總是要,吊唁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