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事情已經敗露,楚棲便將分·身收了回來。

不知道神君什麽時候出來的,但他站在血海之上,纖塵不染的身影,卻讓楚棲第一次覺得,雙手沾滿鮮血的自己,去接近他或許真的是一種褻瀆。

在決定復仇之前,楚棲想的是,能瞞一時是一時,如果被發現了,那就撲上去,把血染在他的身上,將他褻瀆的徹徹底底。

如果他敢說不好聽的話,那就再捅他一刀,再關他一回。

但當神君出現的那一刻,他忽然發現,光是想想他會說什麽,就變得很生氣,除了生氣,還有其他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在蔓延,像是委屈,像是難過,又像是傷心。

他捧著全天下都想得到的玉璽與皇位,去討好的二哥哥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他,一無所得的神君,只怕會說出更加難聽的話。

楚棲跑出了鄴陽城,沖到山上,蹲在了一顆巨大柳樹的後面。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浸染的更加醜陋的腳,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想起什麽似的,幻出小鏟子,在地上挖了個坑,把小小貂的皮毛放了進去。

再用泥土將白色的皮毛遮蓋的嚴嚴實實。

天空烏雲壓頂,雷聲近在耳畔。

耳邊傳來動靜,然後有人嘆了口氣。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楚棲沒有回頭。

黑色衣擺出現在他的面前:“我們又見面了。”

楚棲不予理會。

衣擺曳地,對方在他面前蹲了下來,那聲音似贊賞又似嘲諷:“你真狠呐。”

楚棲終於給了他一個眼神,清澈的眸子裏映著男人俊逸的容顏,他道:“這般小場面,也能嚇到魔域二當家?”

幺索跟他對視片刻,才道:“我沒有參與過屠殺。”

“是麽?”楚棲嘴角上揚,直勾勾地道:“那你們魔域,或許該換個人當家了。”

殺氣蔓延,幺索猛地抽身後退,堪堪躲過這一刁鉆的突襲,楚棲已經重新恢復了漫不經心的姿態,他一臉無辜地望著對方,隨口道:“開個玩笑而已,你跑那麽遠幹什麽?”

幺索摸了一把被劃出血痕的脖子,心有余悸:“你把這個當成開玩笑?”

“我的確是在開玩笑。”楚棲轉身,懶洋洋地走開,道:“但若你技不如人,一不小心給我殺了,也是你倒黴。”

“……我是看懲惡天軍就在附近,考慮到你喪盡天良,無處可躲,所以想帶你回魔域避避風頭。”幺索跟他保持著距離,黑著臉道:“你怎麽不知好歹。”

“哼。”

楚棲嗤之以鼻。

幺索擡頭望著越來越黑的烏雲,目光落在他纖瘦而單薄的肩頭,忽然擡手,將一把傘狀的法寶撐在了他腦袋上。

他遠遠地握著傘柄,胳膊伸的直直地繼續與楚棲保持距離,見他來看,便板著臉道:“看我幹什麽,這是遮天傘,可以保你不被他們發現。”

楚棲停下腳步,目露疑惑。

“……怎麽,被感動到了?”

“為什麽幫我?”

幺索沉默了一下。

其實楚棲被架上刑台的那日,他也在。他也無法明白,那些人的惡意究竟從何而來,但事不關己,他只是遠遠地看著。

可今天的楚棲,卻叫他難以忘懷。

他從未見過像楚棲這樣,將幹凈與血腥,天真與殘忍糅雜的如此極端的人。

他看到對方地坐在船頭晃著腳,笑靨如花,船後勾著的幾條‘大魚’血流如注,在漫漫洪水之中拉出紅色的弦。

也看到對方挽著長劍,行入神廟,慘叫是最動人的歌,每一個倒下的身影都跳著最曼妙的舞,就連那飛濺的血雨,紛紛落下的時候,都成了最瑰麗的點綴。

而這一片被無數人的生命塗抹的笙歌曼舞的畫卷中,楚棲的笑容是暢快的,雀躍的,甚至是純良的無害的。

他仿佛看到了一朵潔白的嬌嫩的花,被浸入了濃稠的血湯之中,不得不在血湯裏紮根,花莖因為吸滿了血而變得瘋狂與猙獰,可那綻放在濃稠血湯之上的花朵,依舊晶瑩剔透,肆無忌憚地向世人宣示著他的幹凈與純粹。

那一瞬間,他甚至在想,如果當時在楚棲被綁上刑台之前,將人救走,是不是一切會變得不一樣。

不是為了那些被復仇的人。

只是單純地覺得,那青嫩的花莖本應自由地生長在透明的水中,慵懶而愜意地舒展著花葉,從頭到腳,從怒放到凋零,都保持著徹徹底底的天然與無辜。

“拉攏你。”幺索說:“看你實力不錯,想帶你回魔域,做三把手。”

楚棲眼珠漆黑,在他臉上短暫停留,道:“這個東西真的那麽管用?”

“那是自然。”

楚棲看了一眼前方壓頂的烏雲,然後一把將傘奪了過來,霸道地道:“從現在開始,它是我的了。”

他往前走,幺索急忙追:“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