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糖漬青梅

書香門第,家中都有藏書。

靳允本以為自己三代從文,都是教書先生,家中的藏書已經夠可觀了。誰知到了傅驍玉的書房,這才知道什麽叫藏書。

書櫃是梨花木的,聞著有淡淡的花香氣息。書本盡數擺放整齊,上頭一點灰塵都沒有,保存完好,可見時常有人翻閱。高處的書都是一些南朝律法,又厚又密,靳允光是擡頭一瞧,都覺得嚇人。

“他的書你都可以隨便看,別亂寫亂畫就行。”文樂說著,想了想,從外頭搬了一個小木凳進來,“若是拿不著,就踩著這個拿。”

靳允看著文樂,笑著答應。

文樂不像一般的大家公子,自己有什麽事兒自己就做了。連帶著教小孩也是這樣,書很高,你拿不到,那就端個板凳拿,自己能做的事兒,別老麻煩別人。

靳允隨手抽出一本來,坐在木椅上慢慢地翻閱。

剛翻開一頁,就見書冊旁用朱砂批注著一大串小篆。

【天不下雨怪皇帝不勤政事?不知所雲,你的思想獨一無二不代表你有用。】

【國庫空隙增加賦稅?盒盒喝大了都不敢這麽說醉話。】

【陰陽調和即為正道?水道走慣了就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旱道了,去倌兒館逛逛,錢我傅家出。】

靳允猛地把書合上,見書冊上寫著《奏折謄抄存錄》。

南朝的奏折是一層一層往上傳的,傳到文帝那兒,便需要存錄。國子監偶爾也會幫著謄抄,收納封存。

傅驍玉偶爾讀著讀著就是一肚子氣,一邊抄一邊往上頭罵,罵完自己爽了,再丟給嶽老夫子喊他再謄抄一份,自己這份大不敬的就拿回家放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靳允跟他有默契,一拿就拿到了這本。

“怎麽了?看不懂?”文樂問。

靳允搖頭,腳踩在那小凳上,將那本書冊夾在了最頂層沒人會翻閱第二次的南朝律法之中,說:“......義父放錯書了。”

文樂坐不住,看了一會兒兵書,便拿著銀槍去外頭使起來。

他這些日子在徐州太過忙碌,沒時間練功。平日和傅驍玉顛龍倒鳳,次日還能起來耍槍。到底是訓練落下了,耍著槍覺得身上總有那兒有點桎梏,不如往常輕松。

靳允知道文樂武藝高強,還是頭回見他這麽認真地耍槍,抱著一本書坐在窗台邊上認認真真地瞧。

文樂一擡手,那銀槍的槍頭、槍尾都仿佛有他的意志。破開空氣,聽到那尖銳的武器比劃的聲音。銀槍的槍頭最後高指那樹梢的葉片,葉子本來順著風還在晃,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勁風傷到,竟是折斷了飄落到了地上。

靳允目瞪口呆,看著文樂一臉崇拜。

這時,馬騁匆忙往屋裏走,見著文樂說:“少將軍......主子,不見了。”

文樂手一頓,問:“什麽意思?”

靳允抱著書往外跑,只聽馬騁說:“下午主子要去國子監,便從側門出來,奴才便叫了轎夫在原地等候,不過一轉眼功夫,主子便不見了。”

文樂端著那銀槍,一身氣勢收斂個幹凈。他擰著眉往外走去,馬騁也急急忙忙跟在身後。

靳允抱著書站在原地,緊緊地抿著唇,擔憂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紫琳端著一碟子糖漬青梅從外頭進來,表情也有些嚴肅。她看著靳允緊繃的小臉,拉著他坐在石桌前,說:“別緊張,你義父會處理好的。”

靳允眉頭未松,說:“若我也會武,這會兒便能幫上義父了。”

紫琳將那顆糖漬青梅放到澀口的茶水中,端到靳允面前,說:“各司其職,你年紀尚幼,若能照顧自己不讓他人擔憂,便也是幫忙了。”

靳允愣神,喝完那杯茶,還不小心嗆了一口,推著紫琳往外走,道:“姨姨去忙自己的,靳允能照顧好自己。”

紫琳失笑,摸摸他的頭,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喊人:“喚人去張尚書府上,就說有要事商討。”

小廝火急火燎地應聲,往外跑去。

一時間,如幽深靜潭一般的鎮國府,仿佛被投入一塊火石,呲啦一聲,全活了過來。

此刻,傅驍玉正坐在城外的一座破廟裏。地上到處都是碎磚塊,他挑了一個幹凈的坐下,拿著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著,一點都不像是被綁走的人。

而他面前的人,或躺或坐,淡淡的血腥味把整個破廟包圍得嚴嚴實實。

傅驍玉看夠了熱鬧,將折扇猛地一收,道:“所以......有事兒?”

為首的人並不是陌生人,而是傅驍玉這段時間極其熟悉,還放話要與文樂比上一次的大遼將軍——阿斯。

阿斯已斷了一臂,眉間全是汗水,他的嘴唇也無半點血色,望向傅驍玉,說道:“大單於已死。”

傅驍玉抿唇,看著阿斯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阿姆用隼給我傳了信。”阿斯說著,由旁邊的屬下扶著坐到了地上,抄起腰間掛著的水囊喝了幾口,一說話便是一股子燒刀子的味道,“我們還未走到邊關,便有人暗殺。二十多個弟兄,只留下六個,我也斷了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