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石榴

秋風蕭瑟,菊花開了遍地,風吹走了徐州城濃濃的藥味。

文樂掀開竹簾,探頭往外望了一眼。聖旨昨日到的徐州城,他便收拾收拾準備離去了。

徐州城今日熱鬧,人人都繞著街道走,跟著了通大師一路走到那城中土地廟裏。土地廟又被重新修葺一番,金線玉石,比往日更加金碧輝煌。了通大師念著往生咒,手裏拿著菩提子,一路走一路念。

城中有家人去世的,便在家門口拿著一鋁盆燒紙錢,見到了通大師便跪地,願那些回魂的家人們早早地去那地府輪回,來世投好胎,做一世的富貴閑人。

了通大師走在前頭,了無痕在屋檐上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就這麽跟隨著了通大師的腳步,一路走到了土地廟中。

他打開窗戶,飛身而入,靠在那土地神背後,聽著了通大師念往生咒。

“大師,還請您多念幾次......”一名婦女抱著小孩兒跪地說道。

了通大師闔眸,慈悲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一個小兒抓著自己奶奶的袖口看向那土地神,問:“阿嬤,真的有用嗎?爹爹真的能去天上做神仙嗎?”

他奶奶嚇了一跳,見眾人看過來,連忙捂住那小兒的嘴,說:“噓——”

了通大師看著那小兒笑笑,說:“信則有。”

一日不知道念了多少遍往生咒,土地廟總算是安靜下來,百姓們帶著心中的憂思回了自己的家。

土地廟裏沒了旁人,了無痕撐著坐了起來,他早已經習慣以一個姿勢保持好幾日不動,這點難受他受得。今日不知怎麽的,他聽著這往生咒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徐州封城,他進城之前難得心善,帶一男子進城,那人便是李運。

豈料這李運名字取得好,命運卻波折得很。他要謀個世道出來,先是再次封城,將官府人員關進大牢;而後以義軍名義起義,控制城中米商藥商;最後還讓百姓以血肉之軀抵擋官兵,死傷無數。

這前前後後的過錯加起來,全在自己當日的一時心善。了無痕心中愧疚難當,表面卻不露半分。

了無痕皺著眉,手往那土地爺身上一搭,從裏頭掉落出來一個薄薄的本子。

書上沒有半點灰塵,掀開一看,是一本梵語翻譯過來的《課誦集》。

裏頭夾著頁,打開便是那往生咒。

了無痕默然,拍拍衣擺上的灰塵,將那書頁擺在自己身前,正跪後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

土地廟外,了通大師側耳傾聽,笑著搖搖頭,握著自己那菩提子樂樂呵呵地往外走去,活像一尊彌勒佛。

往生往生,渡的人,可不止死者。

太守府外,思竹前前後後忙活,將包袱盡數丟進馬車裏,說:“少爺,收拾妥當了。”

百姓們的生活已經重新回到正軌,徐州城再次開啟,來來往往的人戴著兜帽,或是滿身的藥香。文樂看了眼,問:“李運何在?”

思竹想想,說:“收押的,說是今日去與我們一並回金林,交給今上定奪。”

“不好了少將軍!李運、李運沒了!”

文樂皺眉,說:“人沒了?走了?”

那人喘著粗氣,擺擺手道不是。

思竹看向那人,說:“徐州話,沒了就是死了,那李運......”

“走,去牢房瞧瞧。”

李運罪行頗大,單獨辟出一個牢房來,有專門的人看管。文樂一直在外頭忙活,還從未有時間來這牢房看看這李運是何人物。

進了大牢,負責看押犯人的捕快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說話。

李運在牢房之中,頭朝下,縮在角落,額頭的傷口是撞擊傷,血流了滿臉,瞧不出面容來。身上有些斑痕,零零散散的全已經透出來,估摸生前被人揍了個狠的。

文樂拿著手帕,將臉上的血漬一點點擦幹凈,確定是當日人群之中被自己踹下馬的李運之後,問:“什麽情況?”

捕頭被推出來,對文樂行禮,說:“回少將軍的話,昨日......屬下與兄弟幾個就守在牢房外,從未離去,這李運怕是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便自戕了。”

文樂回頭瞧他,把人看得直流冷汗,說道:“我又沒說什麽,你急著替他找什麽理由?”

捕頭抹開頭上的汗,說:“屬下、屬下......”

“你們從未離去,為何今早上才發現人死了?還是說你們昨日就已經發現了,知情不報等著我親自來問?”文樂走近,瞧著那捕快的桌面,說,“你們昨日都在這兒守著屬實,可你們是否清醒著的?牢房密閉,一股子酒味到現在還未散,遮掩都不成,真不知是你們傻,還是你們以為我傻。”

捕頭見事情被拆穿,連忙與後頭幾個捕快跪下,道:“還請少將軍饒命!”

“昨日事實到底如何,從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