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糖馃子餅

回了金林,傅驍玉進宮述職,文樂也換了身伴讀的衣服去了周崇那兒。

九殿下的住處一如往常的安靜,文樂在屋子裏找到了周崇。

周崇往常愛穿深色衣物,今日一反常態換了杏色的,襯得人也精神不少。

等屋子裏的人走光了,文樂才坐起來,說:“莊鶴與王虎已經開始收斂兵馬了,交代的話也交代了。”

周崇點頭,從面前的桌子底摸索一會兒,與文樂一同坐在地上,把手中的物件兒丟給了他。

文樂看了看,那是一塊斷裂的玉牌,玉牌中有一些幹涸的紅色,像是血,顏色又過於淡了,聞著有股腥味。

“這是?”

周崇簡單地將祭祀那日情況說了,將那玉牌拿起,說:“當時正好南岸戰事,父皇叫了大臣回朝,沒顧得上這邊兒。”

文樂皺眉,問:“那最早出聲兒的觀星大師呢?”

周崇說:“人已經死了,自縊,屍體送去了觀星苑。”

“觀星苑?為何不是大理寺,刑部也應該插手吧?”

“觀星者都是觀星苑親自選的人,與家裏斷絕關系,只掌觀星祭祀,就像賣身契賣給了皇家,死後屍體也歸觀星苑。”周崇從桌上拿了一盤糖馃子餅下來,說,“船兒去觀星苑看過,說屍體已經火化了,渣渣都沒留下。”

文樂回來鎮國府都沒進,餓得要死,也不管什麽君臣禮儀,拿著糖馃子餅就吃了起來。

外頭的糖絲凍硬了,咬著清脆,裏頭的馃子油炸過,聞著噴香。

“你說太子給你支使的活兒?”

“對。”

兩人對視一眼,未盡之語在彼此的眼神裏說完。

那日情況確實緊急,周崇現在想想都還覺得一陣後怕。

他突如其來覺得疲憊,掀開衣擺,躺在厚厚的地毯上,看著天花板的琉璃頂,說:“當時說完南岸戰事吃緊之後,除了大臣以外,我與太子,還有幾個適齡的皇子也一同去了軍機要處。你可知這玉牌是怎的藏的?”

文樂想了想,說:“給了嚴舟?”

“船兒是太監,不能進觀星苑,朝中除了蔣玉有此殊榮,再無旁人。”

“那是誰?”

周崇看向文樂,說:“你意想不到的人。”

玉牌就在手中,祭祀台上只有主持的嶽老夫子和他。

台下眾人連同那對著周崇喊“災星”的觀星大師都在,一個人兩只眼睛,那在場的豈止百雙眼睛。

周崇手微抖,看著遠處的皇帝召使自己過去。

若是讓他看到玉牌,追問玉牌斷裂之事,他混不過去。

就在這時,旁邊的嶽老夫子借著收祀文的功夫,伸手將周崇的玉牌一並收起,揣到了自己的長袍之中。

文人的長袍是大袖,袖子底部是縫制起來的,方便裝書冊、信紙等。

那玉牌就合著祀文一同,裝到了那大袖之中。

“九殿下,蔣公公在喚你。”

周崇看了嶽老夫子一眼,空著手走過三十多個觀星大師面前的路。

那喊他災星的觀星大師瞧著他手裏空無一物,周身又無處可藏匿,皺著眉看了眼太子方向,接觸到對方眼神後,保持緘默,一個眼神都沒給周崇。

“嶽老夫子???”文樂一怔。

他這伴讀做得相當不靠譜,這幾年陪著周崇去念書的時候少之又少。

嶽老夫子在他記憶中,還是那個長長的胡子,發白的頭發,一句話能有四五個典故,交流全靠猜的老學究。

怎的能與他勾上?

周崇見文樂也如他那般驚訝,說道:“若不是你的關系......嶽老夫子常年在國子監,與傅驍玉上下級關系。”

“不可能。”文樂搖頭,說道,“他從未過問......”

從未過問。

文樂倏地閉上了嘴。

就是因為從未過問。

傅驍玉是何等人?

神童名號背後的故事,金林每個上族學的小兒都會被夫子念叨。

文樂與周崇交好,稍微有心的人都能瞧出來,不管鎮國府如何,至少文樂已成了周崇的一支羽翼。

他什麽都知道,可是他什麽都不問,他就是那麽安靜地、淡然地追隨著自己的腳步。

若是用不上嶽老夫子這枚暗棋,到現在文樂還覺得自己將他與傅家保護得很好,豈料對方早已經深入棋局,甚至比他的布防更為縝密。

從周崇那兒出來,路過禦花園。

正是天冷的時候,什麽花花草草都給凋謝了個幹凈。幹枯的樹枝直挺挺地往天空伸去,仿佛一個餓極了的乞丐在要吃食。

怕惹得皇上不喜,禦花園中的幹枯樹木,都掛上了小燈籠和紙花,微弱的燭光中透露著一絲紅,格外漂亮。

“少將軍?”

文樂回過神來,帶路的小太監疑惑地看著他。

“怎麽了?”

“奴才是怕少將軍出神,這禦花園有些地方積水很深,一不注意靴子就給進了水,都說寒從腳起,哪怕這日頭開始暖了,也得注意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