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4/6頁)

“祝保才,同窗好看?”一道冷淡的嗓音從門外傳來,講堂內隨之一靜。

祝保才腦子裏“嗡”地一聲,汗毛直豎。

這個、這個聲音是……俞先生!!

來了,這個書院他最怕的先生!!

來人隨之跨了門檻入了講堂。

男人約莫三十多歲的模樣,黑頭發,黑眼珠,高鼻薄唇,窄下巴,肌膚如玉,風姿高徹,冷澀如巖溜冰封,瘦勁如鐵。

伴隨著他踏入講堂內,原本還亂嗡嗡的講堂霎時間雅雀無聲,就連那冷傲的王希禮也忍不住變了臉色。

整間屋子裏的學生紛紛噤若寒蟬,書也不背了,忙起身拱手行禮,祝保才隨之慌忙忙站起來。

俞先生掃了他們一眼,視線所到之處,鴉雀無聲。

他嗓音冷清,淡淡地說:“看我作什麽?念你們的書。”

說完,好似沒瞧見祝保才似的,往主位坐下。

他身後站著個正值弱冠執念青年,一襲白裳,烏發墨鬢,褐色瞳孔,溫文爾雅,此人名喚孟敬仲,正是明道齋的齋長。

他從袖中拿出本冊子,交給了俞先生。

俞先生接了男學生遞來的冊子,翻了翻冊子,便開始點名,喊人上來。卻不查他們的功課本,只讓他們帶字帖給他看,他拿了一只筆批仿。

他皺著眉頭念了一個人名,就有個人手裏拿著字戰戰兢兢上來了。

其余沒被點到的,慌忙低垂著頭,扮作鵪鶉,口中念念有詞,只望俞先生別點到他。

俞先生,或者說俞峻,正如張幼雙所想的那樣,他自從來到越縣之後,的確處於一個比較沉郁迷茫的狀態。

他自小就是按照儒家的標準所培養長成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皆如經過尺子丈量一般合乎儒家的典範。

父兄去世後,他靠閱讀著父兄遺留的家訓筆記,漸漸長大成人,少年時,被梁武帝點名進了太學。

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按部就班,規規矩矩,一絲不苟地長成了現在這個腳踏實地,沉穩自律的模樣。

從太學出來後,就毫無疑問地進入了官場,擢為戶部右侍郎,沒多時被外放出去磨煉,回朝之後緊跟著就升了戶部尚書……

可以說俞峻他的資歷非常之正統,也非常之乏味。

他似乎就是為了這個龐大的帝國而生的,將戶口、府庫、田賦……等等打理得井井有條。

而有朝一日,離了戶部,離了官場,離了京城之後,俞峻也難免無所適從。

所謂巨巨,不一定要多聰明,但心性至少是比正常人耐操不少的。

經過張幼雙這局外人一點撥,很快就撥雲見日了。

實際上千萬不要低估一個正二品大員通身的威嚴,雖說俞峻他在朝堂裏一直被梁武帝等人帶頭泥塑,但身居高位久了,這股上位者的氣勢幾乎融入了骨子裏。

哪怕他內裏其實是個柔和的性格,這藏碧般的眼睛靜靜看人的時候,也看得人心裏頭發憷。

今日的課不是俞峻他來主講,主要是他抽查,讓學生們答,學生們有什麽不懂的也可盡數拿來問。

學生們行了禮,坐下環聽。

俞先生抽查完了,讓他們肅靜,有疑難的一個個上來問。

祝保才趕緊坐直了身子,他也曉得,自己基礎不好必須得認真學習。

一有人上去了,祝保才便豎起耳朵,認真地聽,也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雖然他們問的問題各不相同,但他總能從裏面聽出點兒名堂。

俞先生上課雖說不上深入淺出,卻簡明扼要,條理清晰,半點兒都不啰嗦,也不吝嗇自己每個字,該說得都說了。有人上來若是問了什麽他覺得蠢的問題,便面無表情地一頓訓,訓完了繼續替他講,沒聽懂便又低斥,訓完繼續講。

眨眼到了下課的時間,俞先生沒有多作耽擱,停了話頭掃了眼講堂裏的學生。

見學生們都正襟危坐,一副完全不為外物所擾的模樣,才微微頜首。

“後天的課上講時務策,你們今晚早作準備。”

那冷淡淡的垂眸,好似新畫的月眉,綴著一點冷凝的露珠。

身似亭亭凈植的荷,那瓣瓣荷花卻好像鋒銳的剔骨刀,凝著閃爍的寒芒。

三言兩語間,令人渾身不由一凜。

“再過些日子的考課也該考了,陶山長這段時日雖不在書院,但試題都已出好,你們莫要心存僥幸。”

言罷,下了課。

眾人行了禮,才松了口氣,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座位,找人出了講堂。

至於俞峻,步出講堂後,則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略有些畸形的手指,張開又合攏,垂在了袖側。渾身上下的氣勢也隨之安靜沉寂了下來。

他根兒裏就是個孤僻冷淡的性子,從前也沒少被戲稱是嫁了大梁了。

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心道這做夫子的確不是個容易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