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頁)

……

自覺在孫文賦面前折了面子,吳朋義咬牙切齒:“不是你作的你說什麽你寫的?”

張幼雙更茫然了:“我什麽時候說是我寫的了?”

吳朋義氣得一個趔趄。

孫文賦頗為幸災樂禍,又好笑又好氣地拍了拍他肩頭,“罷了罷了,聖人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與個婦人計較什麽。”

大清早跑來倆陌生人對你哐哐一頓指責,又一口一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張幼雙面無表情地繃緊了一張臉。

說什麽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呢?怎麽還搞上性別歧視了?今天你姑奶奶叫教教你啥叫女權主義的鐵拳。

張幼雙看了眼桌上的字,突然恍然大悟:“你覺得我騙了你?”

吳朋義悲憤地:“我看娘子一手好丹青,也不像是腹中空空沒墨水的,為何偏要作這欺世盜名之輩了!”

擦——所以穿越之後她的被動技能就是“百分百被誤會成文盲”嗎!

“誰說我腹中沒墨水了?”

張幼雙惡向膽邊生,惡狠狠地咬了咬山楂丸子,一抹嘴,一拍桌,豪氣幹雲。

吳朋義氣忿忿脫口而出:“既然如此!那我問你,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何解?!”

“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出自《論語·陽貨》,原句為:“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不孫,遠之則怨。’”

張幼雙長籲了一口氣,好巧不巧,她之前在家裏亂翻她爹的藏書,正好翻到過邢昺的《論語注疏》,釋為“此言女子,舉其大率耳,若其稟性賢明,若文母之類,則非所論也”,其意說的是像文王母那樣賢明的女子不算在內。

當時張幼雙總覺得怪怪的,怎麽說,有點兒像小粉絲在給什麽小偶像洗白。

對於孔老先生這句話,有人覺得孔夫子這在搞性別歧視。有人說這“女”其實通“汝”。

朱熹則解釋成“此小人,亦謂仆隸下人也。君子之於臣妾,莊以蒞之,慈以畜之,則無二者之患矣”。

還有人說,孔夫子說這話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那麽多,純屬發個牢騷,結果就被弟子記了下來,討論了上千年。

老實說,張幼雙是同意第三種看法的。

當然還有另一種說法。

不聯系時代背景說這話都是在耍流氓。

要知道這話是孔子在離開衛國之後說的,“養”為對待,此句是為告誡人主,內憂外患,慎之於早。

三下五除二地將嘴裏的山楂丸子咽了進去,張幼雙惡意森森地直接就引了清代八股文名家王揆的破題。

於是,吳朋義和孫文賦就眼睜睜地看著面前這少女,搖頭晃腦,不疾不徐道:“聖人論女子小人之難養,欲人主慎之於早也。”

這是破題。

頓了頓,又道:“蓋女子小人養之不得其道,故近與遠皆有其患,慎之於早而又何難之有哉,且為國家者非外患之可憂,而內患之足慮;非有形之患之難治,而無形之患之不易以防也。”

嗯嗯嗯?!

吳朋義和孫文賦俱都呆了一呆。

尤其是吳朋義,他問這話本來就是隨口提的。但張幼雙竟然拿它整出了個破題!

破題啊,這可是八股啊,這姑娘竟還會作八股文?竟還破得如此新穎醒目?

已知八股是“代聖賢立言”,這就要求作者必須要細細揣摩當時聖賢的心理狀態,聯系時代背景,設身處地的體會當時聖賢的思想,模仿著聖賢的口氣來作文章。

又知孔夫子是在衛國受了氣之後,離開衛國後說的。

此前還說出過那句“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的名言。

可想而知,是被衛國君沉溺美色輕信小人給氣得不輕。於是就有了上述這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不孫,遠之則怨。”的感慨。

王揆寫道,這話不是說孔老先生突然砰砰砰朝著全體女同胞開了一頓地圖炮,這女子與小人指的其實是宮中這些美色惑人的後妃與奸佞之輩。

他們“彼非有才能之可用,亦非有忠信之可憑。其始見以為不足畏也,而挾人主之勢,則邪正混而威福移;其始見以為無所能也,而邀近幸之私,則讒釁生而禍患起”。

剛開始你覺著他們沒啥大不了的,但其借人主勢狐假虎威,能顛倒黑白,威福移於臣下。

剛開始你覺著他們沒啥能耐,但他們偏偏借著與人主走得近關系好,進讒言致使王朝禍患橫生,內憂叠起。

看著面前這其貌不揚的姑娘,吳朋義與孫文賦齊齊一怔,腦海裏齊齊蹦出“我操”兩個大字來,差點兒就給跪了。

說得好有道理,我竟不能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