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太陽背後一道門(2)(第2/2頁)

然而,他竟比他們還更淒涼一些。他無劍可仗,無馬可依,一個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甘塘子是漢海市內一個很妙的地方,幾乎滿街都是酒吧、夜總會,還有藏匿旮旯之中的桑拿間與洗頭房,而且,走的都是葷場路線。

一個“葷”字,顧名思義,就是在那方面尺度不小。

甘塘子裏最大的一個夜總會叫東宮,場子很大,品質還算高端。老板有些後台,往來多是官賈,所以罩住了這一片地界,一直沒在掃黃打非中被清掃,警察路過也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黃與毒歷來難分家,尤其是冰毒這種特別能“助性”的,所以這地方毒販子也很猖獗,又兼無人監管,特別適於藏汙納垢。

謝嵐山知道自己沒別的地方可去,臧一豐的話倒提醒了他,目前最佳的去處就是這個乏人關注的甘塘子。

他是從市局的拘留室裏逃出來的,除了從小梁口袋裏搜刮出的一張百元鈔票,再沒多余的錢了,只能順服於現實,選擇一家小旅館落腳。

旅館隱於街角,外墻斑駁,看著很是貌不驚人。門外倒豎著偌大一幅花裏胡哨的廣告牌,上頭寫的是一夜住宿最低99元。謝嵐山立定在旅館門口,想了想,決定進去跟老板打個商量,至少讓他對付一晚上,再弄點針線、酒精棉花之類的東西來,把傷口處理一下。

旅館老板是個女人,看著三十出頭,實則已經年近五旬了,但風韻猶存,紅唇杏目大長卷,艷麗逼人。這家旅館提供某種服務,平日裏往來住宿的也都不是正經人,所以老板娘一點不介意謝嵐山身上那點血汙,也沒檢查他的身份證,很輕松就讓他入住了。

一男一女四目相視,再加上這整條街上泛濫的曖昧紅色燈光,一種與情色相關的微妙情緒伏於冰層之下,令人感受得到其下的暗流激湧。

“謝謝了——你用的什麽香水,這麽好聞?”謝嵐山把臉往對方頸邊湊了湊,微微闔了眼睛,作出賞嗅一朵花的動情姿態。他眼皮上的褶痕既深又長,一簇幽光在他凹陷的眼窩中閃爍跳躍,像江邊瑟瑟的荻花。他挑著一抹勾人的淺笑,充分發揮自己的皮相之美,駕輕就熟地跟人調起情來。

老板娘根本對這樣漂亮又風情的異性招架不住,遞出一本厚厚的本子,讓謝嵐山在上頭登記一下自己的名字,又順勢摸了摸他的手。

打開本子拿起筆,謝嵐山猶豫一下,最後決定落筆兩個字,葉深。

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個名字,像是交割了他的一段過去,又開啟了另一段人生。謝嵐山垂著頭簽字,任微長的劉海遮住悲傷的眼睛,落筆時手指發抖,整個人也不斷輕微寒顫。每一筆畫,他都能感到心臟隨之鈍痛地跳動一下,曾有兩個靈魂在他腦海中血肉互搏,他竭力地反抗掙紮,最後還是只存活下來一個。

遺憾的是,不是他想要的那個。

異性間無傷大雅地調一下情卓有成效,老板娘提供了免費的晚餐,還帶來了幹凈衣物與醫用針線。這裏幾乎每天都會上演癮君子間的全武行,她為了生意興隆,一直體貼地替他們備著些急救的醫療物品。

旅館的房間中,幽暗的燈光下,謝嵐山咬著牙,一點一點把臂上那道幾乎見骨的傷口再次縫合起來。這種槍傷沒法去醫院,礙著他現在的身份是個逃犯,只能自己動手處理。

針線在皮肉中穿行,歪歪扭扭地像一條蜈蚣,活兒幹得實在太不漂亮,但能止住血就行。

傷口處理完之後,謝嵐山仰靠在床頭,大口大口地喘氣。

現場沒有沈流飛的屍體,那只有兩個可能,沈流飛已經逃出生天了,又或者他落到了穆昆手上。

他認為,以穆昆的脾性,不會白白綁著沈流飛,也不會在泰國守株待兔。他一定已經來到了漢海,想以之要挾自己,而自己必須先下手為強,在此之前主動找上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