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善惡的灰度(5)(第2/2頁)

一瞬間,那種可怕的頭疼又發作了,他抖如篩糠,開始幻視,幻聽,滿眼都是晃動的人影,滿耳都是尖利的噪音。謝嵐山用雙手摁住即將爆裂的頭顱,然後從肺腑深處往外嘶吼,發出一種可怕的、絕望的、完全非人類的嘯哭聲。

然後他就抄起了櫃子上的那把水果刀,奮力將陶軍撞在墻上,用刀抵住了他的脖子。他眼眶血紅,神態猙獰,徒勞地進行最後的反抗:“你快說你是騙我的!你快說我爸是個好人!”

陶龍躍在這個時候帶著人沖上了閣樓。他為眼前的景象震驚,立即鳴槍示警。一聲劇烈的爆鳴之後,他對謝嵐山粗聲吼道:“謝嵐山,把刀放下!”

“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麽……你爸是個肮臟的騙子……”謝嵐山朝陶龍躍轉了轉臉,手中雪亮的刀刃反倒更用力地貼緊了陶軍,在他脖子上拉出一線血淋淋的口子,“他騙我,騙你,騙了所有人——”

“砰”一聲,槍響了。

陶龍躍確實沒想過傷害謝嵐山,但也不能任由對方對自己親爹下手,所以他當機立斷決定開槍,不打要害,只擦皮肉。

然而如此近距離的射擊,即使子彈只是從肩膀擦過,高溫還是灼爛了謝嵐山的襯衫,強大的沖量扯掉了他一大片皮肉,幾乎見骨。

手中尖刀落地,手臂與胸腔劇烈的震動險些令他站立不穩,吐出一口血來。謝嵐山捂著血流如注的肩膀,滿嘴甜膩的腥味,一臉震驚地望著陶龍躍,似乎也沒想到對方會向自己開槍。

他猶記得自己如何刨掉了十個指甲,將這個男孩從地震的廢墟中拯救出來,對方哭咧咧地發著誓,要當他一輩子的好兄弟。

很快,他就意識到,這不過是些儲存於大腦皮質間的記憶罷了,不屬於他的記憶。

黑洞洞的槍口一齊對著自己,謝嵐山放開了陶軍,用血淋淋的手擦了一把臉,然後就這麽靜靜注視陶龍躍,注視所有人。

他方才眼神瘋得徹底,此刻卻靜得異樣,令人不寒而栗。

打從知道這個荒謬的手術開始,他就拼命守著那道善的底線。人是帶著原罪出生的。宗教說人一出生便與神隔絕,達爾文說適者生存,一顆精子只有廝殺過萬千同胞,才能獲得脫離母胎的機會,所以人性復雜陰暗,向上的攀登如此艱難,向下的墜落卻異常容易,所以他的這種堅守非常辛苦,非常痛苦。

然而此刻他終於明白過來,當謝嵐山太痛苦了,當個好人太痛苦了,而當自己不再堅守那道虛無縹緲的底線,所有的痛苦都須臾隨之消解了。

這種如溺斃般極致的痛苦之後,他感到自己掙脫了母親的臍帶與羊水,煥然重生。

片刻的對視中,陶龍躍發現這個男人不僅神態變了,甚至整個人都變了。謝嵐山的眼神漸漸清晰起來,妖嬈起來,眉眼含著情又留著笑,魅惑得與原來完全判若兩人。

“陶隊長,各位警官,你們是要找葉深嗎?”謝嵐山舉起染血的雙手,明明是投降的姿勢,卻優雅得好像在舞台之上準備向觀眾謝幕。

不待愕然的眾人給出答案,他微笑著說,“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