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人格碎片(4)(第2/4頁)

這個笑容瞬間卸除防備,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這會兒鄒若棋心頭暖意融融,慶幸自己與這位謝警官只是萍水相逢,若是朝夕相處,保不齊要起一個非君不嫁的蠢念頭。她看著對方,很快想到自己,意識到高山仰止,他們注定了不是一類人。可當這樣的人出現在你身邊,你總難免要多看幾眼,好比植物趨光,候鳥向南。

“其實也就是舉手之勞罷了,陸薇薇的媽媽來看過我了,來了兩次,次次都沒空著手,她說謝謝我照顧病重的薇薇,要不是我,薇薇一定撐不過去。”小姑娘不禁誇,靦腆笑著說,“當然人家比你這警察守規矩,每次都是在探視時間裏來的。”

謝嵐山坐在鄒若棋的床邊,關切地問她:“傷口還疼嗎?”

手術截了她一段腸子,還摘了她一個腎,鄒若棋挺勇敢,還能開玩笑:“有時疼,有時癢,疼的時候倒能忍受,癢的時候就叫人受不了,其實別的都還好,就是只剩一個腎,以後不能賣它換手機了。”

謝嵐山四下打量一番,果不其然沒見到鄒若棋的父母:“沒有人陪夜嗎,你父母呢?”

鄒若棋神色忽而黯淡下去,又強作笑顏道:“他們挺忙的,反正有沒有他們陪夜我都一樣。”

陸薇薇的母親答謝起救命恩人不遺余力,病床的床頭櫃堆得滿滿當當,五顏六色的水果與多款多樣的營養品,花瓶裏還插著一捧百合,沾著新鮮的露水,每一片花瓣上都閃爍著優雅的銀光。

謝嵐山脫掉了身上的工作服,從懷裏摸出一本偷藏進來的書,把它遞給了鄒若棋:“給你帶了本書,閑來打發時間。”

書名叫《黑白未錯》,自然與棋道脫不開幹系,一幅畫名為《鬥魂》,畫得是二十世紀上半程日本棋壇的一場著名戰役,畫上有人有棋,下棋者雖然布子寥寥,但看得出黑白膠著,水火不容。文字部分還有對這棋局的詳細釋義,小姑娘翻開手裏的書,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謝嵐山忽地低頭發聲,長密的眼睫擋不住眼裏迸發的光亮,倒難得顯出幾分靦腆:“其實這畫是他畫的。”

“他?哪個他?”也不知是天生直覺精準,還是後天雷達敏感,鄒若棋翻動著手中的畫冊,又看了看謝嵐山的反應,恍然大悟道,“該不會就是你的那個‘他’吧?”

謝嵐山一聳肩膀表示默認,笑著說:“他是畫家,文字部分是編輯撰寫的。”

鄒若棋又翻了一頁,嘖嘖稱嘆:“那他確實挺厲害的,長得帥嗎?”

謝嵐山笑著點了點頭。

心裏的饞蟲被撓了癢,鄒若棋兩眼放光:“有多帥?比你還帥?”

“嗯……讓我想想第一次見到他時是什麽感覺……”手指在床沿邊彈奏似的跳躍著,謝嵐山努力思考,試圖找出了一個最恰如其分的形容,“有了——你在混沌伊始,黑暗之中,看到他,就看到了天地分開的那耀眼一線。”

“這麽誇張?哪有那麽帥的人啊!”謝嵐山就夠好看的了,能讓他這麽發自肺腑由衷稱贊的還不得是天上的神仙?鄒若棋大吃一驚,全身的八卦細胞都活泛起來,“那……回去之後,你們做過了嗎?”

謝嵐山被空氣噎著了,輕咳一聲,不作答。

鄒若棋連連逼問,問題一個比一個黃暴刁鉆,到最後她笑得花枝亂顫,捂著腹部的傷口直哎呦:“哎呦,你臉都紅了。”

“好了好了,我們能不能別談這個問題了,談談這些畫不好嗎?”謝嵐山像是真被說得不好意思,擡手扶著額頭,忙著岔開這個話題,“他跟我說,《鬥魂》這畫的靈感就來自於坂田榮男與藤澤秀行的一場殺棋名局,藤澤秀行喜歡貼身近戰,坂田則更喜歡遠距離布局——”

“不不不你說反了,”鄒若棋剛才已經笑得忘乎所以,想當然地打斷對方,“棋風方面,坂田榮男擅長近身肉搏,藤澤秀行才是——”

話音戛然而止。意識到說漏嘴了的鄒若棋全是血液驟然凝固,由頭涼到了腳底心,她止不住地打了個冷戰,他們四目交匯,這一瞬間她終於看懂了謝嵐山的眼神。

這個男人打從進入病發開始,連連示弱,頻頻打諢,就是為了完成這最後的致命一擊——請君入甕。

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謝嵐山輕輕嘆息:“一個對圍棋一竅不通的人可能會懂什麽是‘棋笥’,但絕不會這麽了解吳清源後日本的兩大棋士,對吧,範西屏?”

鄒若棋跟以往所有案子的嫌疑人都不一樣,她沒有李睿窮兇極惡,也不及唐肇中謀慮深遠,甚至當她被當面揭發後,沒想著狡辯抵賴,震愕過後立即承認了自己就是姚媱的網友範西屏。她假冒男生在網上與姚媱聊天,很快便因性格投契成了摯友。她原本只想慰藉自己的寂寞,沒想到某一天警察居然找進了那個網吧。她當時也是個孩子,害怕牽扯進一樁復雜的案子而選擇沉默,然而事出之後,姚媱真就這麽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