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舊友(7)(第2/2頁)

其實謝嵐山潛伏在穆昆身邊,多次幫助內地公安繳獲穆昆走私入境的毒品,穆昆並非對此毫無察覺。

而謝嵐山常在河邊走,終究也有了濕鞋的經歷。盡管每次接頭他都無比謹慎,但意外還是發生了。一次致命的意外,以至於若幹年後被劉明放點著鼻子指責害死戰友,他也無話可辨。

一位特警化妝偵查,冒充內地的毒販跟他們交易,並借此從謝嵐山這裏獲取情報。然而當交易完成之後,特警與毒販們踏出酒吧,卻恰巧被特警的一位鄰居看見了。對方是來緬甸旅遊的。正喝得小醉微醺,走路東搖西晃,見了這位平日裏不怎麽照面的警察鄰居,嗝著酒氣就來了一句,劉警官,你這是在辦案啊。

穆昆派人把這位特警抓了,逼問他,誰是潛伏在自己身邊的馬爺。

“誰跟你接頭的?”穆昆眯了一下眼睛,眼底射出兇光,“說出來,我就放你走。”

特警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卻寧死不肯指認謝嵐山——或許也不是不肯,只是想都沒想過。他擡手指了指金牙,笑笑說,就是他。

面對這種不打不招的犟骨頭,穆昆自認有的是令人屈服的手段。他忽然擡手送刀,刀尖的寒光一閃,就刺入了對方的眼窩。

行刑過程只是一瞬,卻又異常漫長,特警的慘叫聲響徹夜空,仍然不肯吐露一句實情。

“骨頭挺硬啊,看來只能明天繼續了。”折磨了對方大半夜,穆昆累了,也膩了。他扔下手裏血淋淋的刀具,忽而面露猙獰一笑,“我知道底下人裏有在市場裏賣過肉的,聽說刀工很不錯。明天就請他來。待剝下你這層人皮,只剩一個猩紅的血葫蘆,眼睛能眨嘴能動,可偏偏一時半刻死不了,你說,慘不慘?”

“殺了我吧!”特警再次慘厲地嚎叫起來,反反復復一句話,“有種你現在就殺了我!”

謝嵐山明白,穆昆的老巢天羅地網,人是無論如何救不了了。猶豫,仿徨,天人交戰,最後他做了一個決定,他要一槍結束對方的生命,免自己的戰友再受痛苦折磨。

謝嵐山偷了一把槍,趁夜行動。然而還沒到達足夠射擊的地方,就聽見了一聲槍響。繼而又響了好幾聲,一個人影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倒在已經被擊斃的特警屍體身前。

毒販們聽見槍聲,急急慌慌地跑了過來,謝嵐山混在這些人中間。他看見倒在血泊中的阿妮,她身中數彈,一把手槍掉在一邊。

那個飽受折磨的特警已經安詳死去,謝嵐山走上前,傾身蹲在了阿妮身邊。在旁人看來,他們有過那點香艷齷齪的關系,謝嵐山此刻的反應也算合乎情理。

“我偷聽到……”阿妮掙紮起身,向謝嵐山靠了靠,她口噴鮮血,話音破碎,“穆昆說誰今晚來殺這個中國警察,誰就是臥底……”

明知埋伏仍甘願赴死,就為保護自己不暴露身份,然而除了那次她替他解圍,他們幾乎全無交集。謝嵐山強壓住眼底的淚水,用目光訊問對方,為什麽。

“我的妹妹……也在那裏……”她十歲的小妹妹也在那個妓寨裏,她一個親姐姐不敢施救,卻沒想到被一個外國人九死一生地給救了。這個平時冷冽寡言更勝謝嵐山的女人極溫柔一笑,她緩緩閉上眼睛,氣息漸漸消散,“謝警官……你真的……真的是菩薩呢……”

阿妮死了。她很高興自己死得其所,替這個男人完成了一件事情。同時她還有一個沒來得及說出口的理由,菩薩是不可以造殺孽的,更不該以余生背負這樣的枷鎖。

所以,由我來吧。

“割了她的乳房喂狗。”

穆昆吩咐完手下,走向謝嵐山,高興得像是剛被哄完的小孩兒,親切地摟住他的肩膀,“內鬼總算抓著了,我們去慶祝一下,喝一杯。”

謝嵐山灌了自己好幾杯,找了個上廁所的借口,離開一堆東倒西歪的毒販。他反鎖了衛生間的門,無聲痛哭。

一場短夢,帶來仿佛前世那般遙遠的記憶。這個男人沉在浴缸裏,在又一次瀕臨窒息的絕境中,從水底坐起,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大滴大滴的水珠從他眼眶邊滾落,像淚水又不是淚水。他一生的眼淚都在那個臭氣熏天的廁所裏流盡了,為肝膽相照的戰友,為萍水相逢的阿妮。

謝嵐山來到鏡子前,對裏頭那張英俊的男人面孔扯動嘴角,露出笑容。有時他會想,或許這就是他如今只能以微笑示人的原因。

夜夠深了,有些趨光的蛾子,一頭撞在衛生間的窗玻璃上。外頭的野貓集結成群,發出像嗚咽一般的叫聲。

保持微笑即是保持一種積極正面的狀態。它讓你像天空一樣寬廣平靜,夜鳥穿雲而過,不會留下一點點爪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