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追逃(5)(第2/2頁)

聲聲“好人”炙烤著老人的心。他再喝了一杯。他從沒喝過那麽好的酒,卻一點沒覺出它的好來,反倒覺得一種極致的苦與澀充溢口腔與喉管,難以下咽。

視頻裏,被訊問的年輕男子哭得嘶聲力竭,眼淚鼻水流作一處,訊問他的警察厲聲斥喝“老實交代!”,儼然根本不信他的。

慘。聲音聽著慘,人看著更慘。

這個老人備受煎熬。

謝嵐山拿回手機,關掉視頻,說:“那夜下過暴雨,刮過強風,那麽黑的天,那麽渾的水,一個人能奮不顧身地跳進未知的大江裏救人,這是多麽慈悲又崇高,如果他知道有個人因為他的沉默失去生命,他一定會心裏難安的吧。”謝嵐山再次看向沈流飛,“是吧,沈老師?”

“是,”沈流飛點點頭,“也許從此每多過一天,對他而言都是煎熬。”

臉色愈發煞白,譚伯幾乎是震顫著問:“真的……真的會槍斃嗎?”

“我剛剛說了,如果有人替他作證,就不會。”謝嵐山嚴肅不過三秒鐘,又唉聲嘆氣,“可茫茫人海哪兒去找人呢。再說沒準兒就是這姓張的小子為脫罪胡說八道呢,他是個前科犯,還吸毒,會幹出殺人全家的事情一點也不奇怪。”

譚伯眼神愈發空洞,再也沒有接話。

“好了好了,說是為譚伯踐行,結果盡說這麽掃興的事情,咱們再幹一杯吧。”謝嵐山仰對天空,面色略顯惆悵,像是在想喝這一杯的由頭。然後他想到了,他對譚伯說:

“讓我們敬未泯的良心一杯。”

一場踐行宴,菜沒吃多少,酒更喝得不痛快。

人是謝嵐山開車載來的,但眼下兩人都喝了酒,酒駕是萬萬不能的,便趁著月色不錯,一起散了個步。

稀疏星子半輪月,兩人穿過狹仄老舊的小區,謝嵐山輕輕吹著口哨,微有醉意。

沈流飛問:“你們公安可以把訊問錄像對外人播放嗎?”

“當然不可以。”謝嵐山答得斬釘截鐵,旋即沖沈流飛側了側頭,附靠在他耳邊輕聲說,“這是我在一部國產刑偵劇裏截的片段。”

見沈流飛眼裏還有疑問,謝嵐山適時又補一句:“江邊黑燈瞎火,譚伯一定沒看清張玉春的長相。”

沈流飛微微一笑。這家夥眼神亮晶晶的,一個成年人,倒有幾分像不肯循規蹈矩的孩子。他問他:“你覺得這招管用?”

謝嵐山反問他:“你在我之前就懷疑譚伯了,為什麽?”

“簡單點說,人性本惡,我不太相信這世上會有無緣無故的善。”見謝嵐山眼神充滿內容,這點答案或許不夠滿意,沈流飛繼續說下去,“詳細點說,一些無意識的微表情出賣了他,譚伯對‘獵網行動’有著超乎普通人的關注,我沒先知到把他跟這起命案聯系在一起,但直覺告訴我,他是一個有陰影的人。”

“那麽,你呢?”謝嵐山突然把臉湊近沈流飛,等紅燈的档口,他們咫尺相距,呼吸相聞,酒液經由口腔溫熱,仿佛香水尾調,散發出更雋永沉郁的香氣。

謝嵐山問:“你有陰影嗎?”

“每個人都有陰影。”答非所問,沈流飛視線向下,落定在謝嵐山的頸部,他看似隨意地撥弄起那根子彈項鏈,指尖緩緩擦過謝嵐山脖頸的肌膚。

手指修長冰冷,有種即將遭人割喉的奇異感覺,危險又神秘。謝嵐山感到暈眩,他想,可能是拉圖後勁太足,還是上頭了。他及時從沈流飛手中把自己的東西奪回來,打哈哈摻沙子,沒個正經。

“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沒有把握。”良久,謝嵐山輕輕嘆氣,“就再信一次吧。”

再信人性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