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魘(1)(第2/3頁)

電影剛剛開場,這個觀眾很不聰明地選擇坐在頭排,從身形來看該是個男人。

一部主打推理破案的電影,整片氣質陰暗又潮濕,還帶點宗教色彩。導演構思不錯,但用力過猛,將好好的懸疑片拍成了恐怖片,畫面一驚一乍的,配樂也十分陰森。謝嵐山深諳這類影片的套路,經常看個開頭就猜到結尾,所以很快喪失了探求謎底的興致,反倒把注意力投向了放映廳裏的另一個男人。他引起了他的興趣。

畢竟大半夜的一個人來看恐怖片,這世上有這種嗜好的怪胎肯定不多。

放映廳裏光線晦暗,這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連帽風衣,室內依然戴著帽子,由始至終保持著一個脊梁筆直的挺拔姿態。

熒幕太寬,距離又太近,坐頭排觀影的感受想來不會舒服。謝嵐山提了提音量,對那人說:“看電影不坐頭排,我以為這是常識。”

對方好像一直在等著謝嵐山開口,很自然地回答他:“我喜歡近距離觀察人們的表情,特別是經歷了恐懼、驚嚇與絕望之後。”

這人的嗓音低沉又柔軟,但莫名具有穿透力,仿佛一下就能把這稠墨似的夜給攪散。謝嵐山不免好奇,聲音那麽動聽的人,長相理應也不賴。

“為什麽?”他多問了一句。

“職業需要。”

謝嵐山想了一下,撇去更可能的答案,劍走偏鋒地猜了猜:“藝術工作者?”

“談不上,”這人很謙虛,“我只是個畫畫的。”

沒想到居然猜對了,畫家需要大量的觀摩與積澱,聽著確實也在理,謝嵐山試著提醒:“這是演戲,不是真實的。”

“那我總不能真去殺一個人吧。”對方輕笑,似乎他說了一句多麽不合時宜的話。

這個時候電影畫面稍許亮了一些,借著大熒幕投來的光線,謝嵐山看見坐在第一排的這個人朝自己側了側臉。帽檐擋住了雙眼,具體長相模糊不清,僅從被微光勾勒出的下巴的輪廓可以判斷,確實是個非常俊美的男人。

反正放映廳裏沒別人,也不必有那些“觀影不語”的拘束,兩個人就片中兇手的作案動機與作案手段作了些交流,彼此的觀點驚人的一致,就連細枝末節的線索都能還原得與影片毫厘不差。

這人不單聲音好聽,審美在線,邏輯思維還很不錯。謝嵐山發現,若論刑事技術,對方與自己相比,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兇手是以殺戮的方式進行傳道,”對方認可謝嵐山的判斷,補充道,“有句話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導演安排第三個死者這麽輕易又毫無防備地被殺,可能是這部影片的一個敗筆。”

話音剛落,電影裏就出現了第三個死者,確實就是影片開場出現的那個有錢人,伏筆埋得很深,一直也沒什麽大戲份。

謝嵐山起初就對這人印象不錯,這一刻簡直相見恨晚了,畢竟他自己是從事刑偵工作多年的公安幹警,有這點推理能力很正常,但對方作為一個普通的電影發燒友,未免太目光如炬了一點。

於是就起了點較勁的意思,兩個人存心似的,上趕著為對方劇透。劇情線很快就被兩人猜光了,虧得導演還在片子裏頭埋了一條愛情線,可以拿來消遣消遣。

“Wow,這麽多玫瑰花,我賭這姑娘心理防線要崩了,馬上就要跟兇手滾床單了。”

“我賭不會。”

“你這麽看?”謝嵐山有些詫異,從頭到尾兩人關於這部影片的意見都保持高度一致,唯獨在這麽顯而易見的一點上,產生了分歧。

那人居然有點任性地說,因為我不喜歡玫瑰花。

電影裏,女主見玫瑰花喜極而泣,與兇手面貼面地纏綿起來,電影外,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謝嵐山迅速掐斷了自己的行動電話,頭疼一整天,以至於忘記了在電影開場前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剛調成靜音,電話又來了。

看了看亮熒熒的手機屏,來電的是領導,要講的估計是關乎自己生死存亡的要緊事。謝嵐山不得不起身去接電話,然而一腳還沒踏出放映廳,就聽見身後那個男人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能猜出第三個死者是那個有錢人?”

“嗯?”謝嵐山回過頭,但那人沒有回頭。

“因為這部片子我已經看過了。”對方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揭開了全部的謎底,大大跌人眼鏡。

謝嵐山的興趣終於徹底被這人勾了起來。截至這句話之前,這個男人至多是個跟自己志趣相投、觀察力又同樣敏銳的陌生人,但他此刻忽然有了種異樣感覺:這人是沖自己來的。

出去接起電話,是漢海市公安局的教導員陶軍,特意提醒他明天復職,不準遲到。

等謝嵐山再回到放映廳裏的時候,那人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