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墮進風眼樂園(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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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蝶在接近黎明時醒來。

身邊的人將她抱得很緊,就像孩子抱著人生裏第一次收到的禮物,只是這份禮物是限時的,他耍賴地不肯歸還,試圖用這種方式留下。

她被圈在這個緊到發汗的懷抱裏,昏沉沉地回憶著昨夜黑暗裏發生的一切,頭驀然痛起來,是因為宿醉,也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的局面。

其實昨晚他們並沒有真的做下去。

但刹車的人卻不是她,而是蔣閻。

他在最後關頭意識到手邊根本沒套,抵著她的額頭咬緊牙關,低喃著:“這簡直要殺了我。”

……姜蝶懊喪又慶幸地回過神,幸好最後沒做下去,不然是真的收不了場。

總而言之,先跑了再說。

為了不驚動蔣閻,她小心地挪動身體,和盜賊離開全是紅外線的博物館如出一轍,費了老大勁才得以脫身。

離開前她看了眼床上,蔣閻仍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只是雙手擁抱的地方空了一截。他胳膊上的睡衣甚至還留著她枕下去凹陷的痕跡。

此刻,那睡衣因為她剛才的挪動,腕子的痕跡往後縮了一寸,露出他很小很小的半截手腕,白得嚇人的皮膚上,漏了一點點疤痕出來。

姜蝶本只是粗糙的一瞥,視線剛要收回來,落在那可疑的形狀上,心臟跳得飛快。甚至比昨晚都快。

她遲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絲質的睡衣又往上拉了半寸。

凸起的肉龍形狀跟著延伸了半寸。

姜蝶呼吸停滯。

窗簾沒有拉攏,黎明不知不覺到來,第一縷曙光破窗而入,鮮明地打在那半塊疤痕上,顯得這傷痕尤為漂亮。

破碎的東西,總是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的漂亮。

而蔣閻手上的疤痕,就是一道接近破碎的鐵證。

原本準備離開的腳步無法再踏出一步,她不得不想起三年前去找石夏璇時,那個女人對自己提過,覺得蔣閻的精神狀況不太好,但也沒有說他真的有那方面的疾病。這個擔憂緊接著被他是十一這個真相所沖刷,擱淺著直到今天,再度被擇取出來。

只是這一回,似乎並不需要追問,太過一目了然的,令人心驚的答案。

也是令她在陽光明媚的初陽裏,突然渾身發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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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閻睜開眼睛,看到身旁空掉的床鋪,以及窗外的陽光時,既意外,又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姜蝶肯定會在清醒後離開。

意外的是,自己對於她的離開竟然毫無所覺。

他這些年必須依靠安眠藥才能入睡,如若不然,一定會睡得特別不安穩,有什麽動靜就能很快驚醒。

但這一覺睡得很沉,所有的聲音都被吞沒,就連空氣的對流都是安靜的。不再有風聲。

因為他不再下墜了。

可醒過來的這一刻,諾亞方舟已經開走,消失的重力全部回來,繼續拖著他下沉。

他放空地躺在床上,直到門外響起敲門聲。

“醒了嗎?起來吃早飯。”

他一時間沒動,心裏想,也許是久違的幻聽又出現了。

然而那聲音又固執地敲了兩下,就好像教堂裏到了點傳來的悠遠鐘響,振聾發聵,世界都被洗禮後得到重生。

蔣閻愕然地從床上直起身,赤著腳跑下床,慌亂地拖鞋都來不及穿,大步流星地打開房門。

阻止他下墜的人,此刻真真切切地,就站在門外。

她依舊穿著他那件寬大的白T,臉上因為宿醉顯得有些水腫。看到他開門後,迅速移開目光,指了指桌子:“我點了早飯,你吃一點。”

他一把拉住她要退開的步伐,彎下身,臉頰貼著她的太陽穴,觸碰到實感時,恍惚的神情才逐漸鎮定。

“我以為你走了。”

無比簡單的六個字,被他說得斷斷續續。

“……我確實該走的。”姜蝶早已找到了一個非常順理成章的理由,“可是裙子被你放進洗衣機了,我沒有別的衣服,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愣了半晌,然後笑道:“對,我故意的。”

她在他懷中輕輕掙了掙:“你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了。”

他終於舍得放開她:“我吃。”

他去衛生間洗漱完出來,在姜蝶對面入座。

她見狀起身,故意錯開了一個位置重新坐下,仿佛是為了報復當年他也故意錯開她一個位置。

但這報復的殺傷力為零,倒不如說,令時光重疊得更加嚴絲合縫了一些。

似乎倒退回三年前,他們這樣坐著,用窗戶作媒介互相偷看的時光。

只是這回沒有月影,影子消失,他幹脆轉過臉來,大方又露骨地凝視她,忽然說:“怎麽水腫得這麽厲害,眼睛也腫腫的。”

姜蝶將腦袋往外偏轉,遠離他的視線範圍。

“有嗎?”

“但這樣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