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關河路絕(第2/7頁)

“辛府君,那是我們的人!”

“求府君設法救救他們啊!”

“胡說!休要擾亂軍心,若是因為他們而丟了沂州,這十幾萬人的生死,你們可擔當得起?”

辛棄疾無視身邊人的爭論,他在千裏鏡中看得最清楚不過,那些衣衫襤褸的奴隸,有老有少,甚至還有女人,被鐵鏈鎖住雙手,讓身後的人推著前行,身上還壓著重重的沙袋,若是讓他們靠近,無需雲梯,他們就會堆砌出血肉之路,讓那些金兵踩著他們的屍骨沖上沂州城墻。

先前方靖遠派人運來水泥修築城墻時,他就曾說過金兵常用的戰略,哪怕你有再堅固的城墻,面對這種情況時,又當如何?

早在以前的戰鬥中,他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時,他就已經歷過這樣的考驗,可方靖遠還是未曾真正上過沙場的文臣,他能頂得住這種壓力和負罪感嗎?殺一人而救千百人,殺萬人而守一城,十幾萬人的性命,就在他一念間。

哪怕說起來再容易,真正親眼看到這些人戰戰兢兢地被金兵驅趕著上前,一步步朝城墻走來時,他還是忍不住咬破了嘴唇,感受到滿口血腥味道,看著那些人越來越近,近得幾乎不用千裏眼,站在城墻上都能聽到他們的哭聲,看到他們的模樣。

辛棄疾尚在計算著他們靠近的距離,以及那些人肉“盾兵”身後真正敵軍的射程,卻忽然看到那些“盾兵”中亂了起來。

其中的一個老者忽地轉身,用鎖著雙手的鐵鏈套在身後金兵的頭上,“城裏都是我們的鄉親,我就是死在這裏,也不能幫你們去殺自己人……”

他撲上去用牙咬住金兵的耳朵,金兵先是嚇了一跳,立刻拔刀一刀捅進了他的肚子,將他推倒在地,捂著血淋淋的耳朵又連砍了他好幾刀,罵道:“死老頭你活膩了吧……”

老者早已斷氣,可血肉模糊的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容,似乎死在金兵的刀下,就已完成了他的心願。

正如他所說,哪怕死在金人的刀下,也不要去做他們的墊腳石,去害死自己人。

那金兵見他已死,罵罵咧咧了幾句,正要跨過他的屍體繼續前進,忽然旁邊的一個奴隸朝他撞了過來,將他撲倒在地,而另一個奴隸也跟著一腳踩在他的手腕上,痛得他大叫一聲,就被撿起刀的人一刀刺進了胸口。

後面的金兵跟著沖上來朝著這幾人揮刀亂砍,又有更多的奴隸參與進來,一時間,隊形大亂,再無寸進。

辛棄疾看得眼都紅了,終於忍不住喊道:“引雷!開城門,去救他們回來!”

“是!”城墻上的旗令兵豎起一根旗杆,上面掛著兩面三角旗,埋伏在城外地道隱蔽處的斥候見了,立刻點燃了火藥引線,向後滾去,捂住自己的耳朵,整個頭都埋進手臂裏。

“轟!轟!轟!——”

隨著幾聲巨響,一陣地動天搖,所有人都驚呆了,哪怕見識過宋軍投石機和火炮的,也不曾聽過或見過如此猛烈的爆炸聲,那漫天飛揚的塵土和血肉,猶如人間地獄,就連石律津也費了好大勁才勒住被震得險些將他掀下馬的坐騎。

“怎麽回事?!宋人何時有如此厲害的火器?快探!前方戰事如何?”

待塵土濃煙散去,所有人才看清,在那些“肉盾兵”身後不足百尺之地,裂開了一條深深的壕溝,寬逾一丈有余,長達數裏,竟是將他們與後面的金兵生生隔離開來,而先前那些在身後逼迫著他們的金兵,不是被炸飛就是落入壕溝中,只有一小半跟他們一起被隔在一邊,還是靠近沂州城門的這一邊。

而那座灰色的城池,正緩緩放下吊橋,打開了城門。

城墻上的人正拼命地揮舞著大旗,朝他們大喊:“快進城!快跑!跑啊!——”

“跑啊!——”不知誰喊了一聲,他們扔掉了身上背著的沙袋,哪怕掙不開手上的鎖銬,也踉蹌著朝城門跑去。

跟著他們被隔在一邊的金兵又驚又怒,揮刀朝還沒跑掉的人砍去,卻聽嗖的一聲,從城門處射來的箭,將他釘倒在地。

辛棄疾一馬當先,先射死了幾個金兵,便拍馬揮刀帶著親兵沖上前去,那些“流民”紛紛避讓,從他們身邊繞過,朝著城門跑去。

也有人停下腳步,朝著他們道謝,只是他們根本來不及理會,就跟著辛棄疾朝前沖去,他們慢一步,都會有一個人死在那些金兵的刀下,這瞬息之間,雙方爭搶著的,都是人命。

人命,時如草芥,時如泰山。

有一人忽地朝辛棄疾的馬前撲去,旁邊剛有人想拉住他,卻見他翻手露出一把尖刀朝辛棄疾刺去,哪怕刺不中人,這時候傷了他的馬,一樣有機會讓其他人要了他的性命。

不料還不等他靠到近前,辛棄疾已眼明手快地揮刀將他的手臂斬斷,冷笑道:“昔日我曾疏於防備自己人,才累得耿大哥枉死,你以為,我還會上這種當嗎?”